敬菸

上世紀八○年代初的上海，朋友交往、拜訪長輩、求人辦事……，不管對方是否吸菸，一般來說都先敬菸，所謂菸酒不分家，視作禮貌待客之道。我要說的是一件我經歷過，讓我難忘的與敬菸有關的事情。

當年我家住在上海西北角中山環路內，離中山環路近一千米的距離，中間還要跨越鐵路線的私人簡屋裡，當時上海市民的人均居住面積只有四點四平方米，靠單位分房，我家為了增加居住面積改善居住條件，只能翻建自己的私房。翻建私房需要很多建築材料，其中之一，砌磚用得最多的材料是替代黃砂--機械廠翻砂造型後廢棄的黑砂，不用花錢買，托在機械廠上班的親戚，聯繫好裝車時間，自己備好運輸車去運回家就可以了。

我聯繫了在運輸公司工作的朋友，在九月的一天早上，朋友開著載重兩噸的貨車，我們一起去在中山環路外的機械廠裝黑砂，一直到黑砂裝上車都順利。在回家的路上，可能是裝的黑砂太多超重，汽車負重前行產生了一些故障，當車行駛到中山環路上時，已經很難駕駛。巧的是我的司機朋友的朋友，就在環路附近另外一家運輸公司工作，就直接開去求助。

當司機的朋友和運輸公司門衛打過招呼，就把車開了進去，我就和門衛聊天。當時是運輸公司出車前的準備時間，門衛值班的房間裡，有另外三個穿著工作服的老工人在聊天，我每人都敬了一枝吉林產的人參牌香菸。此香菸每盒○點五八元，那個年代，上海產好的香菸要用菸票購買，一個月每家每戶也買不了幾盒好菸，平常都不夠應酬。人參菸是外地菸，單價遠遠高過上海的大前門、牡丹等好菸，敞開供應。那時候的我，每天工資也只有一點三元。

當時的上海，車輛進行交通管制，上午八點後沒有車輛進市區的通行證，是不能進入中山環路市區的。由於汽車故障維修的原因，時間超過了八點，我朋友開的車沒有通行證，已經進不了中山環路市區。碰巧是我遇到了在這家公司上班的我兒時夥伴，雙方幾乎同時打了招呼，寒暄後他了解我的困境，主動說跟他師傅說一下，可以拿他們車的通行證送我們的車進市區；更巧的是他師傅就是在門衛室內坐的三個老工人中的一位，他師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想如果當時我只給門衛敬菸，沒給其他三位師傅敬菸，目中無人可能的後果，他的師傅可以藉其他理由拒絕，或者即使沒有拒絕，事後我的髮小也會被他師傅訓訴，說他的髮小沒禮貌，用上海方言說「狗眼烏珠不識人頭」。我的司機朋友把車子修好了，髮小拿著通行證坐我們的車，送我們進了中山環路市區，再回去上班，我們也順利地到家卸下建材黑砂。

如果我髮小不拿通行證送我們進市區，我也只能把黑砂卸在中山環路邊，讓司機朋友回單位上班去。我要用建築專用的手推車，每次裝三百斤左右的黑砂推回家，兩噸多黑砂四千多斤，每次來回兩千米，走近十五個來回，為防偷竊還要有人看著。事後回想，脊背都冒出了汗。

花甲之年憶往事，現在就是大陸年輕人也不理解上世紀八○年代上海普通市民的生活方式。我人在美國，周圍的環境已經很少有人抽菸了，就是逢年過節家裡也不會備菸招待客人。但是人際交往按風俗習慣禮貌待人，應該是天下做人的基本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