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讀閒書(上)

當了一輩子讀書人，總覺得上學時的教科書和工作時的專業書，讀起來頗為枯燥吃力。相比下我更愛讀閒書，就是上起天文下至地理，旁及文學歷史的那些書。閒書不但讀起來輕鬆有趣，還能開拓眼界、明辨是非。

六十多年前我是初中生，當時既無電視，更無互聯網，只能從教科書獲取知識，不滿足於此的我，就在家翻看父母親的書。記得有一本他們的政治學習書，是史達林在蘇共第十九次代表大會的報告。我對報告內容不甚了了，卻對會場的掌聲感興趣，史氏每講幾句，書中就用括號標出此處有掌聲，且逐步升級，從（掌聲）到（熱烈掌聲），再到（長時間的熱烈掌聲），到結束時更是（經久不息的雷鳴般熱烈掌聲和烏拉歡呼聲）。

史氏死了才三年，在蘇共第二十次代表大會上，赫魯雪夫作反史報告，竟也獲得掌聲，到結束時更是（熱烈的長時間的掌聲，全場起立歡呼）。我有點懵圈：都是蘇共代表，為何對擁史與反史都報以掌聲？這些掌聲都是發自真心的嗎？如果不是，孰真孰假？弔詭的是，相似戲碼竟一而再、再而三重演，中外皆然。最出名者非羅馬尼亞的尼古拉·西奧塞古莫屬，他在台上演說獲熱烈掌聲，三天後斃命槍下，又立即獲得舉國歡呼。

我的高中是在上海名校松江二中讀的，說不上為什麼，十六歲的我竟對國際法產生興趣，當時囫圇吞棗塞進腦子的知識，有些過了半個世紀居然還能想起來。

二○一二年，重慶公安局長王立軍，與市委書記薄熙來鬧翻被扇耳光，他逃進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尋求政治庇護。這則新聞立即轟動世界，許多人都在觀察事態發展。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老小子自找沒趣」，因為我想起年少時讀過的國際法，知道政治庇護只保護受政治迫害的人士，王立軍是政治迫害的施加者，劣跡斑斑，根本沒資格受到政治庇護。

再者，大使館能收留尋求政治庇護者，而位階低於大使館的領事館則未必；例如異議人士方勵之進入美國大使館能受到庇護，若進入領事館就未必能被庇護。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王立軍就灰溜溜走出美領館束手就擒。可嘆這老小子在官場混跡半輩子，還掛名多所大學的法學教授，竟對國際法懵懂無知，以至於「病急亂投醫」，看來還是書讀得太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