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麥穗去(下)
從小拾麥穗,是在老師的帶領下。幾年之後,拾了麥穗,個人自家要,也跟老師有關。一九六六年文革開始後,小學也受到衝擊,到了一九六七年割麥子時,學校原來的領導靠邊站,老師們大多無所事事,拾麥穗的事自然無人管了。
不知是哪個先帶的頭,或者大家不約而同,大人割小麥時,小學生都去拾麥穗了。這時拾的麥穗,是自家要的,大家興致更高,跑過來跑過去,從下一塊地衝到上一塊地,看見哪兒有大人剛剛搞好擔子,幾個小孩就要上前,那地方肯定有麥穗啊。因此搶麥穗的事常發生,你撞我我推你,甚至發展到打架,一個個哭嘀嘀的,引得大人們一片責罵,一片爭吵。沒一會兒,紛爭自然平息,大家拾麥穗要緊。
麥穗帶回家,首先是攤著曬,再把幾天拾來的放在一起曬。幾天後的傍晚,我們小孩用棒槌捶打,把麥粒敲下來;大人收工回家,馬上用篩子篩,用簸米簸,把麥粒乾乾淨淨地分離出來。接下來,怕的是老天下雨,如是大太陽,麥粒曬個兩三天就可以了。
有那麼一年,是不給私人拾麥穗的。一九七四年,公社、大隊成立了民兵指揮部、民兵小分隊,第二年又開始「割資本主義尾巴」,小麥是集體的,麥穗也不例外,怎麼能給私人去拾呢?有些老人小孩不理會,去了地裡,於是遭到民兵幹部的責罵、驅趕,嚴重的是沒收,把竹簍都給砸了。但土地畢竟廣闊,幾個民兵管不過來,大隊、生產隊幹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群眾更不支持,後來也是不了了之,拾麥穗的大有人在。
拾麥穗得到的麥子畢竟少,只能用手推石磨磨,它是沒法先脫皮的,所以磨成的粉,家鄉人叫它麥皮粉,做成的食品,乾脆叫「麥皮XX」,如撻的餜叫「麥皮餜」,煮的糊糊叫「麥皮糊」。麥皮餜是香香的,脆脆的,吃了經餓。麥皮糊甜絲絲的,不需要下什麼菜,溫溫地很快倒下了肚。
還有一種麥皮糊,是把麥粒炒熟了再磨成粉,餓了,可以舀兩湯匙炒麥粉進嘴,更多的是舀半碗,放幾粒糖精下去,用開水調,粉糊糊漲成一碗,兄弟姊妹幾個你一匙我一匙,吃得津津有味,那個香,那個甜,至今回味無窮。做各種各樣的食品吃,這當然是拾麥穗帶來的最大實惠和快樂。
至於去磨麵粉,那是要等到生產隊分了小麥。早年村口有座水碓,水流衝擊,大石磨慢慢轉動,一遍一遍地用細籮篩篩,一擔麥子要磨上大半天。後來,有了柴油機帶動的磨麵機,再之後是通了高壓電,有了電動機帶動的磨麵機,那麵粉是又細又白,一擔麥子十幾分鐘就磨好了。
而我記憶最深的,還是拾麥穗,吃麥皮餜,吃炒麥粉的糊糊。現在農村裡的孩子,不知可還拾麥穗嗎?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