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額法庭出庭記(上)

幾次回台灣，好友都在為出庭的事情煩惱。原來他和合夥人起爭執，他一怒之下之下把合夥人貼在辦公室的告示撕掉，合夥人告上法庭，一審二審三審弄個不完。

我想起美國的小額法庭。小額法庭是美國的一個法治機構，專門處理六百美金以下的爭執，原告直接向法庭填表申請。開庭時，不可帶律師，由原告被告雙方各自表述，法官聽完當場判決。判決是最終決果，不可上訴。

剛來美國時，一次從圖書館出來，發現停在學校路邊的車子被開罰單。罰單上列出的三十五塊罰款，是一個星期的生活費。我站在路邊，只覺得莫名其妙，有口難言。弄了好久才看懂，原來在我停車地方往後面走五百呎左右，有一個當天「禁止停車」的標誌。

找停車位置時，看到有位子就躍躍開心了，哪裡會回頭去看一兩個路口後有沒有禁停的標誌。這個罰單拿得非常不服氣，我氣沖沖地逢人就抱怨，有朋友教我上小額法庭抗議。

因為自己英文不好，所以我先拍好照片，包括罰單、當時停車位置、告示位置、街道的名字。當時沒有手機，照好照片後，拿到照相館沖洗出來。我準備得充充足足，要上法庭去替自己爭公平。

滿腔義憤，到了法庭卻開始發抖，被叫到名字，戰戰兢兢地站在法官面前，雙手奉上照片，心跳得舌頭都打結了。法官開口問了第一句：「為什麼來？」低頭看我送上的照片，第一頁就是罰單的照片。

看完照片問我：「車怎麼停的？」又看到我的第二張照片，照著我當時停車的位置。第三個問題：「你沒有看到不許停車的公告嗎？」我的第三張照片，標示著照片和我停車位置的前後遠近的相關關係。第四個問題，「這是在哪裡發生的？」好在我的第四張照片有答案，照著兩條街的街名。

法官笑笑，說「you are dismissed.」這一句我聽不懂，怔怔地站在當場，庭警告訴我可以走了，我鬆了一口氣，說了出庭後的第一句話：「謝謝謝謝。」

一直知道美國是法治國家，但第一次經歷到不用說話，都可以在法庭勝出。這個無聲贏得官司的紀錄，讓我津津樂道了一輩子。

第二次上小額法庭，是開洗衣店的時候。當時絲織品很貴，有一位顧客堅持她的淺綠色洋裝被我們洗成白點處處，要求賠償。我出庭時，拿著店裡告知顧客不保證絲織品洗衣品質的告示牌，和顧客簽的同意書。

但是因為語言問題，感覺有理說不清。顧客要求四百元賠償，法官說衣服已舊，判我們賠兩百元。

我們洗一件襯衫收兩元 ，洗一套洋裝收四元 ， 兩百塊是很大的一筆開銷。我為了出庭，已好幾天睡不穩，一聽判決，又累又窘地當場崩潰，大哭了起來，也只能邊哭邊去窗口排隊繳罰款。交完罰款，告我們的那位女士在法庭門口等我，告訴我：「這個錢我要捐給非營利組織，我會把收據給你，讓你去減稅。」

我哭得傷心，沒有領受她的好意，心中不明白，既然你不需要這筆錢，為什麼要為難我呢？你們有錢人勾勾手指的一個遊戲，讓我在精神體力金錢受盡折磨。然而，我仍然是感激小額法庭，一次就把事情明快地解決了，否則還不知道要坐立難安多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