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
一九六二年,我上小學一年級。那時母親在舒州醫院當護士,舒州是安徽潛山的古名。「潛山縣誌」載:北宋皇佑三年(一○五一年),三十一歲的王安石被任命為舒州通判,曾在天寧寨舒州府公幹和讀書。
記得醫院西面有城隍廟大塘,南面和北面都有小藕塘,炊事員大伯要從水塘一擔擔挑水供煮飯、洗菜等,實在不方便,於是醫院決定請人打井。挖井時許多人圍觀,挖井師傅好像都是北方人,說話一口的「侉音」。大概是醫院周邊有幾口塘的緣故,挖到幾人深時,水井裡面的清澈泉水往上湧。
水井裡面砌了一圈圈磚,最底層埋了不少栗炭,大人說是為了淨化水質。水井挖好,我每天看到醫院職工和周邊居民 ,圍著水井愜意地洗衣服洗菜。因父親在城西一家公社衛生所工作,上面說為了一家團圓,將母親也調那家衛生所。大概是一九六七年,我們全家與水井「拜拜」了。
山不轉水轉,沒想到一九八四年十月,我被輾轉「調」到了舒州醫院工作。因醫院坐落在春秋時古皖國都城梅城,即現在的梅城鎮城關鎮,醫院後來叫梅城醫院。我被分配的宿舍,離水井不過幾米遠,就像是家裡的井。孩子出生後,愛人過月子吃的雞以及一些尿布什麼的,都是汲水井水洗的。
進入上世紀九○年代,水井被自來水取而代之。一九九三年,八位職工集資建築宿舍,井差一點被亂七八糟的建築廢材料等埋沒,當時有人說乾脆將井填掉。井之所以「大難不死」,是因為抓鬮分房時,我抓到了有井的那一戶。當時,院子地面與井口一般高,為確保安全,我請瓦匠砌了一個米把高的新井圈,和做了個鋼筋混凝土圓蓋。之後又撈盡井裡的漂浮物,並拚命將渾水汲出來。幾天後知恩圖報的井,一夜間忽演變成半井清水,我和家人喜出望外。
十餘年後,縣城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可水井「底氣」不減,依然汩汩向外噴出花般泉水。這時候,按揭「從天而降」,我們也敢問津社區的單元房了。我貸了十萬元,在城東一個社區有了新家,與此同時,為了還按揭的錢,便將「束之高閣」的醫院宿舍租給了他人。很遺憾,新房主是一個年輕生意人,它一點不在乎什麼水井、泉水,為了讀小學孩子的安全,他將水井長期用水泥大圓蓋「封」了。目睹現狀,我心裡有點難受,卻無可奈何。
當我的兩鬢不可抑制印上了歲月的霜白之後,兒子大學畢業到了真正安家立業的關口。淚水都是向下流淌的,孩子在某城市需要購房,做父母的焉能無動於衷。我們夫婦均普通職工,無任何其他資助,只能下決心出售醫院宿舍。因地基是單位的,房子沒有任何如房產證之類,只能經協商賣給本單位職工。
我承認自己傻里呱唧,兩樓一底外加廚衛一百多平米,要是等到二手房升值再出售,肯定能賺一把。可想到孩子可憐巴巴等著我從銀行打錢,想到孩子平素懂事孝順,若不是逼上梁山絕不會讓我們揪心的,我恨不能快馬加鞭立刻將房子變現,分分秒秒去銀行將我與愛人的「心思」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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