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二十一

一個傍晚，約了幾位年輕的同事，還有一位跟我一起退休的朋友，大家相聚在「帆船」餐廳，享受「快樂時光」（Happy Hour）。這個午餐後晚餐前的時段，喝酒打折，搭配的菜單價廉物美，下班後三五好友相聚，輕鬆談笑，洗去白天工作的勞累。

一位黑妞帶位，安排我們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來之後，開始閱覽酒牌點酒，站在旁邊的侍者高大英俊，拿著小本子，準備隨時登記酒名。他忽然轉到我的面前，很客氣地問：「我能看看你的ID（證件）嗎？」一時間，我愣在那兒，還沒有反應過來，大傢伙哄然大笑，異口同聲地回答：「她是永遠二十一（Forever 21）！」

後知後覺的我，馬上驕傲地對著帥哥侍者說：「謝謝你的美言，讓我年輕了。」這時候，同事已經笑得東倒西歪。我是當天年紀最大，居然會被誤認未成年，真是飄飄然啊！之後，這件笑話常被朋友提起。

退休前，我在辦公室的外號就是「永遠二十一」。其來有自：大學畢業後，我沒有跟隨多數同學的腳步出國深造，而是在台灣辦雜誌、跑新聞，工作不停。後來覺得需要出國進修，看看世界各地是個什麼樣，那時候已經步入中年。研究所畢業，又回國陪伴夫君，貢獻心力於事業。最終，雙雙到美國打天下。

我在辦公室上班，已經是老大姐資格，新來的同事愈來愈年輕，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幸好我的童心未泯，平日淡妝點晴，衣裝不老氣，常喜歡去年輕人的服飾店，名牌Forever 21是我特愛逛的店，可惜該公司已經因為破產而消失了。

辦公室同事相處融洽，美國人喜愛開派對，有事沒事就來個熱鬧點子，每個人的生日也是按月列出，或是外出午餐，或是外賣三明治點心。我的人緣不錯，每年生日聚餐，總會被請去午餐慶祝，總有人問「今年幾歲」，不想報出實際老年齡，就忽然想到最佳答案：「Forever 21」，大家聽了非常開心，大聲笑說：「祝你永遠二十一！」

真正二十一歲的我，卻是在人生低潮。初中畢業，母親得了子宮癌，那時候的醫療視癌症為無藥可救的絕症。我的父親傾家蕩產，四處求醫，而我們小孩子，天天在淒風苦雨中，很悲觀地生活著。堅強的母親終於離世長眠，那年我二十一歲，最小的弟弟才初中畢業。我是長姊，在天崩地裂的痛苦中，挑起養家的責任。

歲月匆匆，「永遠二十一」終於退休了。一時之間，從忙碌中解脫，措手不及去面對初老，該計畫些什麼呢？那些堆在車庫的剪報資料要整理，四壁千本書要讀，從古典到現代的音樂要聽，藝術舘要參觀，良辰美景不可錯過……，不但沒有逃離忙碌，反倒更是一天、一周、一月、一年飛奔而去。三大洲五大洋能參加旅行團的，必然去行萬里路，用未衰的體力去閱覽活的歷史、地理、人文。旅途中交到新朋友，更是意外收穫。

雖然有園丁，開始清晨尋花問柳，澆水施肥，去果園買花苗、果樹，橘子、桃子、棗兒、火龍果、柿子成熟分送親友鄰居，甜蜜葡萄泡酒，嗡嗡，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一隻巨型蜜蜂，忙得不停，不知老之已至。

永遠二十一：心懷感恩快樂，行動敏捷俐落，接受新科技，學習新知識。老之奈何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