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製收音機

讀高中時，公社廣播放大站站長的兒子吉祝培與我同班，他受父親的影響，對無線電非常愛好，我經常去他宿舍玩，也朝公社放大站跑，看他老爸不但會修廣播喇叭，還能組裝收音機，真羨慕不已。

由於經常看他安裝，在一旁問這問那，漸漸對簡單的礦石收音機原理有所了解，結合學的課本知識，也能把他裝好的收音機拆下，再重新組裝起來。

高中畢業後，我回到農村，白天勞動，晚上無事可做，於是想組裝收音機。農村交通、通訊不便，我家離公社有十幾里路，無數次到公社廣播放大站找吉同學討教，按他的建議，又一次次去城裡的百貨公司無線電櫃台購買元器件，電容、電阻、線圈、碳棒、線路版、松香、可變電容、變壓器等一大堆。

農村大集體勞動，要按時上下工，早晚不多的空閒時間還要種自留地，做些家務，組裝收音機這種不務正業的事情只能夜裡和下雨天做，還要偷偷摸摸背著家人。晚上先假裝上床熄燈，夜裡十點後再偷偷點燈搗鼓。

對照線路圖紙，經過幾個月的籌備，終於將二十多種元器件和外殼湊全。沒專用工具，就用剪刀、錐子、鉗子等湊合。

先在線路版上用鉛筆畫線路圖，一點點描，再在各個點上的元器件標注記號，打孔。將尖頭的錐子磨成紅纓槍頭一樣的菱形，這樣就很容易在線路版上錐出圓形的孔了。由於力道難以掌控，左手指頭幾次被戳成「血手」，板子上血跡斑斑，心裡卻很有成就感。繼而，把元器件的金屬絲腳穿過板子，扳彎、壓趴，用錫焊臨時固定，對照線路圖，將走線點焊牢。

最後是調試。熱血沸騰中裝上電池，心裡充滿無限激動與期盼，希望接通電源後就能聽到電台播音員的美妙聲音。然而，百分之百的情形是，要麼一點聲音沒有，要麼就是滋滋的電流聲。有一次夜裡，剛將旋鈕開關打開，強大的電流聲將一直伏在我身邊陪伴的小花貓驚得縱身一躍，打翻了煤油燈，煤油潑灑了一桌，玻璃燈罩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希望破滅之後，再斷開電源，將組裝好的元器件對照線路圖，反覆檢查，還是找不出原因。經過無數次近乎崩潰的檢查與修改後發現，元器件互相之間的位置、距離、方向，有一定的關聯度。如磁棒與套在外面線圈的位置，線圈的匝數、粗細等等，對廣播信號的接收都有影響。

更要命的是，每次檢查，都會出現焊點的反覆焊上與拆開，由於買不起焊錫膏，又捨不得用松香，往往會形成虛焊或接觸不良。

焊錫的損耗也很大，於是利用電工保險絲代替。好不容易從大隊電工錢師傅那弄來一些廢舊保險絲，剪成米粒大小，裝進百雀羚盒子，用老虎鉗夾緊邊口放在煤油燈罩上加熱，慢慢使其熔化。這些事都見不得家人，伺機偷偷摸摸搞。有一次，在最後兩個焊點時，沒有焊錫了。

時值初夏，母親帶著我和哥哥搶收自留地麥子，我卻心心念念惦記著熔化保險絲，便藉口大解溜回家。

忽然，外面雷聲隆隆要下雨，麥子還沒收割完，媽媽卻不見我人影，急得她拿著鐮刀，罵罵咧咧往家裡找。她走到廚房門口，見虛掩的門裡透出微弱的燈光，一腳踢開門，見我在熔錫，火冒三丈，舉起鐮刀柄朝我頭上打來：「上炮沖的，以為你突哈（掉下）茅缸呢！」

我嚇得魂氣魄散，頭一偏讓過刀柄，手一抖，百雀羚盒子裡滿滿的錫水傾倒在裸露的膝蓋上。

隨著「滋」的一聲長音、人肉焦味和我殺豬般的嚎叫，指頭大的熔錫在地上摔出一片「爆米花」，我抱著腿在屋子裡金雞獨立般跳著狂喊：「沒命了！」

這次意外燙傷，兩個多月才痊癒，左腿膝蓋也落下一塊蠶豆大小的永久傷疤。最終，收音機是組裝成功了，買了個好看的天津牌外殼。我還將「天津」兩字挖空，將像章上的夜光泥摳出來填進去。晚上，看著那發出微弱夜光字，聽著收音機裡的廣播，心裡不知有多美。「赤腳醫生向陽花」這首歌，就是那時跟著每周一歌節目學會的。

現在，有各種各樣的視聽盛宴，但我還是覺得，當年收聽自己組裝的單管礦石收音機節目最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