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打獵記(上)
記得某天一早,聽得屋外傳來村中小夥伴阿夏叫喊道:「姜叔和德叔,現在去二郎山放鐵夾子捕野豬!」我走出門外問:「姜叔和德叔會讓我們跟著去嗎?」阿夏說:「我問過姜叔和德叔了,他們說,跟著進山沒問題,去不去?」不等我答話,他緊張催促說:「走吧,姜叔和德叔走遠了。」
媽媽正在做家務,她笑哈哈地說:「姜叔打鳥好槍法,德叔捉野豬是高手,有兩位叔叔做保鏢,平安無事。」既然媽媽同意,我跟著阿夏快步追出去。姜叔和德叔分別背著裝有鐵夾子的麻袋,跨過石橋走在進山的泥濘小路。
這是上世紀七○年代上半葉,屬於我的童年時代。幾天前聽村中大人說,離村子五里路遠的二郎山有野豬,野豬破壞附近的農作物。
當時個別村人打獵都用沙槍,拿沙槍對付野豬不可行,畢竟野豬皮毛太厚了。給惹火的野豬,會比之前更殘暴,不僅傷人還會輕易逃離包圍圈。連續多天,野豬似乎看出村人的弱點,沒完沒了的,不將莊稼糟蹋不罷休。故而有村人提議,德叔利用鐵夾子捕獲野豬有經驗,不妨由姜叔協助去二郎山安裝鐵夾子,看能否捕獲那頭野豬?
鄉間地段是連綿不絕的丘陵地域,最高山峰海拔幾百米。聽村中年長者說過,在久遠的年月,本地有老虎、豹子等猛獸,發生幾例猛獸傷人的事件。鄰村有個叫陳南太的年輕勇武者,某天下午拿扁擔、柴刀進山打柴,不曾想樹林中撲出一頭老虎。
陳南太禁不住大吃一驚,驚慌失措扔掉扁擔。幸好他有好武藝,剎那間敏捷一跳,避開老虎撲擊,舉起柴刀劈向老虎。說來也巧,老虎腦殼收招不及撞在利刀。陳南太第二刀,毫不猶豫劈頭蓋臉出擊。後來按說書藝人的說法,這動作叫「快、準、狠」,他的刀鋒穩穩當當落在老虎腦殼。老虎習慣了鮮見對手,哪想今次沒能觸碰對手一根毫毛,自己腦袋已連續挨了兩刀,給嚇懵了,狂吼幾聲轉身便逃。陳南太唯恐老虎清醒過來,他也不敢追趕,撿回扁擔逃離下山。
回到村子,陳南太手舞足蹈描述碰見老虎經歷,沒有人相信他,還帶著調侃口氣,說他模仿「學武松醉酒景陽岡」那件事。陳南太十分無奈,唯有逐一走入鄰近村子,告知村人近期勿進山。可他愈是用心良苦,更多人愈是將他視作說胡話。
過幾天,一個放牛村人走近山邊的天然山塘,見到一頭野外動物伏在塘邊,小心翼翼走近細看,却又嚇得魂飛魄散。幾十個村人聞訊拿獵槍、長刀趕至,原是死去的老虎。關於陳南太兩刀劈死老虎之事,某族氏僑刊有幾十字記錄,可惜沒見圖片。
到了我們懂事的時候,各種因素,平時依然常見其他大小野生動物,老虎、豹子等猛獸基本上絕跡。那時也沒有講求保護環境、保護野生動物等倡議,人們隨時隨地拿起獵槍打鳥或進山打野獸。
離我們村子三里外的小圩,有一家集體經營的雜貨店,貨架擺賣各式各樣的「氣槍」。出於安全和法律限制,氣槍的動能較低,僅僅可以打鳥而已。
本文開頭說的姜叔,曾是當過兵的人,小夥伴在榕樹下,聽他不只一次講述往昔,舊事充滿傳奇色彩。姜叔年輕時與同齡人漂洋過海,遠赴美國紐約打工謀生,上世紀三○年代末聞悉日本人侵犯中華,他與幾個華僑華人青年回鄉加入抗日隊伍。
一次在廣東韶關狙擊敵寇受傷,經當地村人搶救脫險。他傷癒後找尋抗日隊伍,途中遇到土匪搶劫,與土匪搏鬥受傷。他艱難冒險趕路,懵懵迷迷錯失了方向,萬般無奈,一路南下返回村子。每逢講述到此,他總會仰視天空,目光追逐飛掠的小鳥,長嘆一聲:「天意如此吧,我唯有留在村子不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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