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愛的阿婆(下)
不久,爸爸被奉調香港九龍關,我的姊姊誕生,一家三口生活愉快。斯時,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侵華勢如破竹,爸爸又奉海關之命調往雲南邊陲小城昆明,擔任緝私工作。
爸爸的新使命引起奶奶極度擔心,尤其他們在新婚燕爾,又有一個不到一歲的嬰兒,缺乏經驗,奶奶怕他們應付不了陌生環境,懇求阿婆陪同前往,希望幫一年半載,然後回鄉。阿婆是個非常講義氣的堅強女子,念奶奶在她最艱苦時有知遇之恩,毅然應允,把女兒交託給姨婆後,陪我們一家成行,這是我們一家人的福氣。
怎料,不到一年香港已失陷,阿婆頓與她家人失聯,只有無奈地繼續跟隨我們,隨遇而安,等候時機返回廣東。此時,我與弟弟相繼出世,從此開展了和平前三年不長不短的童年生活。
在這三年裡,姊姊、我和弟弟由未懂事到懂事期間,阿婆完全負起媽媽的責任,無論我們的衣、食、住、行,換衣餵食和家中細微,均由阿婆全包;媽媽則喜歡在房間打扮,爸爸經常出差。從此,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和阿婆相處,無論大小事全由阿婆主理,媽媽有時只從旁協助,當我們有小病痛或肚子餓時,都會習慣性找阿婆。在炎熱天氣時,阿婆喜歡與我們在大廳鋪竹蓆同眠,說「西遊記」故事,趁機教我們處世之道,我們得益良多。
記得,我自小體弱,在兩歲開始懂事不久那一年,得了一場傷寒(腸熱症)大病,當時是戰亂,醫護短缺,幸有海關醫生照顧,把我放在一小房間休養,怕病會傳給姊弟們。其間,我曾一度病危,我還依稀記得那天感到很辛苦,突然醒來,用微弱的聲音呼叫「阿婆、阿婆」。我張開小眼晴看到阿婆就在身邊,她溫柔地說:「我知道你肚子餓,我給你一些米飯吃。」隨即拿了一小勺子稀飯餵入我口中,「吃過這口飯你很快會好!」我的感覺很好。
事後知道傷寒重病的人要禁吃,阿婆只是想給我一少許實質的東西,建立我的信心,根本上我一點都吃不到,她也知道,但在弱小心靈中卻產生很大的心理作用,我深信後來病情奇蹟地好轉,跟這一小勺飯很有關係。即使當時只有兩歲半,卻留下一個最早難忘的記憶。
和平後,雖然阿婆離開了我們一段時間,但到爸爸離職避亂到香港,我們又再重逢。自此阿婆一直都和我們兄弟姊妹聯絡,每周最少一次,噓寒問暖,還不時給我們零用錢,對我們的需要有求必應,直到我們長大成家立業為止。
幾年後,由於大姊的關係,我們家人先後移民美國,只有我和妻子留下,我不時都探望阿婆,喝她特別為我兩夫婦烹製的湯水,聽她的教誨,直到阿婆罹癌離世。記得,在她離世前最後一天,我到阿婆留醫的醫院探望她,我緊握著阿婆曾餵過我一勺飯的手,充心地感謝她給我的一切,並答允她我們將移民美國和家人團聚,她虛弱地對我作出一道微笑,隔天便安詳地走了!我流著眼淚向天誠心祈盼:敬愛的阿婆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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