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蘋果之約(下)

疫情前最後一次在夏秋交替的九月下旬見面，她風采依舊，精神煥發，衣著光鮮，言談灑脫風趣。不同的是她白淨的手上添了美甲設計，湖藍底色上晶花瓣點綴金黃的蕊心，煞是好看，我眼前勾勒出一幅湖藍色美甲手握著採文摘句的筆寫作的畫！這是女作家的權利？

留長指甲和塗指甲油，對於從事護理工作的我，幾乎與之絕緣。我不禁開口稱讚她：「你看起來很時髦年輕！」 她說：「生活中的快樂要自己去尋求。」我說得動聽，她笑得燦爛。她懂得享受生活樂趣，給了我一些啟發，日後當多愛自己一些。

由於職業背景的敏感性，多年慣性地問候親友時會說：「近來身體好嗎？」那天我也這樣問她，她輕鬆地說：「一切都還好，只是膽固醇高，但是有吃藥。」如何降低膽固醇的資訊很多，她說都知道，所以我也沒有多問什麼。

她帶來兩盒親手做的迷你麻糬，我們邊吃邊聊。她做的麻糬Q彈香甜，非常好吃。「我老是做不好麻糬。」我說。於是她比手畫腳地說明粉料、揉麻糬、備餡等過程，眉梢掩不住那童心未泯的得意，看起來活潑俏皮。她殷殷勸我品嘗每一種口味的麻糬時，我眼角掃過她娃娃臉的一處額角和蓬蓬的髮絲上有一點點白粉，凝神一看，那是做麻糬的白粉。

此刻的她讓我想起一個小女孩在玩家家酒時，稚嫩的小臉沾染著一點泥巴而不自知的可愛神情。或許要怪我先到了老地方後，未見她現身，怕有什麼事情，打了幾通電話給她，匆忙接電話中把裹著麻糬的手粉沾上的吧？我捕捉到她那反璞歸真、流露帶點淘氣的真情，和她在演講台上抑揚頓挫，大作家滔滔不絕的演說，神情截然不同，這時候和台上判若兩人。

一年不見，我們聊得忘情。和她相聚時光，幽默言談讓我感到輕鬆快樂，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彷彿才剛打開話匣子，就到了要關上的時候了，昐望明年綠蘋果成熟時再見。

疫情三年睽隔了我們的綠蘋果之約。去年八月底蘋果將要成熟時，我給她發了一個短訊，告訴她我當時是在中文學校穩定恢復實體教室開學第一天，在停車場給她發簡訊。她說又高興又感動，在綠蘋果成熟時又想起她，可惜她人在洛杉磯陪伴她年近百歲的老母親，暫時不會回到南灣。

她操心問我書目整理得如何？說她還等著為我寫書序。談著談著又到了去教室教書的時間了，才不得不停下來，意猶未盡地期待明年綠蘋果之約時再長談吧！

自從得到她為我寫書序的承諾後，有了出書念頭，但是工作依然忙碌，總是年復一年地拖延。多年來我也一直想寫一篇文章來描述綠蘋果之約，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沉重和無奈的情境中完成。

落日的餘暉在遠山頭罩上微弱暈黃，讓人覺得美好而傷感。襯托在深綠葉叢中一顆顆淺綠的蘋果，漸漸地成熟，又是以文會友的時節。然而，良友已經長辭，綠蘋果之約遺憾地驟然停止。每年的蘋果季節我都會想到她，但願她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