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夫妻的樂趣

我和先生都過了八十至九十的中線，離八十越來越遠，距九十越來越近。生活中再不找些樂子，就有來不及與快樂交會的遺憾。所以在生活的步道上常常拾取一些有趣的事情，讓老年的日子過得有趣。

之一：藥盒。兩個人的面前各有一個裝藥的盒子，盒子有七個格子，放星期一到星期日一個星期需要服用的藥物。有的藥要先切割成一半，藍色切藥的小器物，看著玲瓏可愛，切的時候要避免把一顆藥丸切得一邊大一邊小，要勻稱對分，每天服用一定的分量。兩人各自專心地看清楚哪一種藥、放在哪一天哪一格，絕對不能放錯。吃錯藥是很嚴重的事情。

之二：牽手。我和先生出入餐廳都牽手而行，朋友以為我們伉儷情深，打電話來說「看得我好感動啊！」其實是先生怕我摔跤。我曾幾次摔跤，所以到哪裡，先生都要牢牢牽著我的手。

一次在美國超市買菜，一位年輕美國人替我們的背影拍了一張照片，把手機給我們看說「Very nice！」我們白髮牽手而行的畫面感動過許多陌生人，是人間處處有溫情最好的詮釋。

之三：下午茶。朋友夫婦每星期一次，下午三點到我們家來舉辦一次下午茶聚會，準備了點心、熱茶或咖啡，邊吃點心、邊唱歌。朋友的先生是當年台灣五燈獎歌唱比賽的得主，歌聲宏亮中氣十足；一首〈紅豆詞〉唱得繞梁三日蕩氣迴腸。先生也唱他拿手的那首〈教我如何不想她〉。我只記得幾首兒歌，充滿童趣的歌詞，也博得大家同情的掌聲。

現在下午茶會的會長夫婦回台灣半年，沒有他們的參與，下午茶幾乎停擺了。還好還有先生的歌聲，延續下午茶的快樂。是我們兩個老人家寂寞的下午茶，唱得別有一番風味。先生另外有他唱歌的天地。他每天在屋裡繞圈子走路，邊走路邊唱歌，走得開心也唱得陶醉。

大廳牆上掛著我們過世三年的女兒的照片，在漫漫長路的天堂，希望她也能聽到爸爸的歌聲，把她離世後寂寞冷清的家，添加一些溫暖和熱鬧氛圍。

之四：燉爛的牛肉。先生說：「這塊牛肉燉得好爛，人口即化，給妳配麵條吃。」我當仁不讓，誰讓他的一口假牙做得跟真牙一樣好，而我的一口假牙做得跟真牙一樣差。

之五：走路。走路是我們兩個老人家每日必做的運動，和先生每天下午在鄰居住家的步道上行走。步道比較狹窄，我們不能牽手同行，先生走在前面，走幾步就回頭看看我。像擔心迷路找不到回家的孩子，等著帶我回家。腦子裡迴響起那句「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句子，是一種長久相守的幸福。

之六：有朋自遠方來。我們多年前認識的小朋友，經過十多年歲月的流轉，她結婚生子了。那天她說要來達拉斯來看我們。自女兒過世後，家裡冷清，有朋友來看我們，最能體會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心情。是我們平凡生活中的樂趣。

後院廊簷下一個不用的舊電扇，連著三年，有鳥兒來上面做窩，孵出幾窩可愛的小鳥。今天又看到鳥媽媽蹲在窩裡，鳥爸爸飛上飛下護航般守候著窩裡的鳥媽媽。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那對鳥兒，這也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每日殷勤探望，心裡充滿老朋友見面的快樂。

之七：鑽石婚。今年是我們結婚六十周年的紀念日，是所謂的鑽石婚。能夠攜手相守相行六十年，的確是難得的福氣。願歲月靜好長長久久，華枝春滿長相廝守。（寄自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