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孩子

他是那種人生勝利組的男人，聰明英俊，從小功課優越，雖然個性有點內向，但呈現出來的氣質，不是彆扭不安，而是一種讓人不討厭的傲氣。

或許人生對他來說太過於一帆風順，他沒有嘗到太大的挫折，連考取美國艱苦的醫學院，也是每家申請的學校都給了他面試，雖然沒有進第一志願，卻也錄取了名聲極好的教學醫院。他為此心裡有種茫然，知道這並不算是失敗，但還是有點失落感。

這種感覺在開始學習後，很快便淡去了。同學們之間的熱忱、醫學的深奧，讓他忘記落取第一志願的失落，開始享受學習醫學的過程。

畢業後，他對麻醉科特別鍾情，也順利申請到當初落取的第一志願教學醫院的住院醫師職位。他搬到波士頓，在年輕醫師裡拔萃出群，他的醫學報告頻頻登上國際期刊，也獲得了競爭激烈的實驗獎學金。

成為主治醫師後，他計畫著人生下一步，和交往穩定的女友結婚，準備生小孩，建立自己的家庭。

這個一輩子意氣風發的男人，有一個隱瞞許久的祕密。他患有家族性多囊性腎病，雖然目前靠著飲食和運動，尚未呈現太大的症狀，但他的祖父、父親和姑姑都在中年後腎衰竭，需要洗腎或移植手術。就像許多在醫界的人一樣，他總是希望藉著自己對醫學的了解採取果斷的方式解決所有的問題。他和妻子商量後，決定利用試管嬰兒和基因診斷，排除多囊性腎病基因的胚胎，植入受孕。

試管嬰兒的花費不少，他們都還年輕，住院醫師剛畢業不久，沒有太多積蓄，這筆花費對他們來說是奢侈的，但他們仍為了美好家庭的目標前進。

妻子第一輪就受孕了，懷孕的過程也很順利。只是懷胎中期，超音波檢查出胎兒的左腎臟有嚴重積水。這消息對他們來說如晴天霹靂。不是基因檢驗都正常嗎？怎麼還會發生腎臟問題？雖然剩餘的妊娠期沒有發生其他問題，但夫妻倆忐忑不安，無法感受到即將為人父母的喜悅。

孩子產下後，超音波證實左腎臟有積水，但排尿和腎指數都正常，孩子可以如期出院。他們緊張地和兒腎醫師聯絡，也安排了更進一步的檢查。

檢查出來，左腎毫無功能，也許是嚴重積水和發育不良導致腎臟衰竭，抑或是不尋常多囊性腎病的表現。爸爸打電話給兒腎醫師，聲音憤怒，不知是對醫學失去信任，還是覺得老天爺開了他一個玩笑。兒腎醫師安慰他，單腎也能夠過健康和正常的生活，她也會諮詢泌尿科和基因科，排除多囊性腎病的可能。爸爸不想聽她的安慰，覺得被背叛了。兒腎醫師也是同家醫院的同事，兩人認識多年，看到他崩潰，也很不忍心。基因檢查出爐，孩子並未患有家族性腎病。腎臟積水失去功能，完全是巧合。孩子的右腎功能良好，若沒有其他意料之外的疾病，可以健康長大。

爸媽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發現孩子很可愛，擁有一個腎臟並不影響到他的成長。他的心態變了，帶著孩子回診時，也豁然開朗。而他餘剩的傲氣也消失了，更能將心比心，成為醫德更好的醫師。

人生不可能皆是完美，只有一個腎臟的孩子，其實也是一種美好的奇蹟。（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