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也要做損害控管

女兒一直想找件羽絨外套。尋尋覓覓好幾年，就是找不到適意的。

我笑她自己養大一群鵝，自己剪鵝毛染色裁剪，都已經做出她想要的樣式了。並且預言她這麼挑剔，永遠找不到心目中理想的那件外套。

沒想到女兒在歐洲機場找到了。她打電話給我， 細細形容外套的獨特，靛藍色不顯髒，是她的尺寸，而且只有這一件。女兒說雖然所費不貲，但這件外套可以陪著她跨山越海、迎秋過冬，只要不碰油污，至少可以穿個十年。

我去機場接女兒。大熱天的，一見面，她立刻拿出新外套給我看，就在車旁穿上轉前翻後地展示，直到警察嫌我們阻礙交通，趕我們開車離開。她珍重地把羽絨衣平放在後座，我笑她像珍視一件曠世奇寶。「當然呀，我花這麼久時間才找到它。」

回程路上，我們順道去拿外賣，是好吃的非洲料理，很難買到。裝得滿滿沉重的兩大食盒，夠我們吃好幾頓了。

邊開車邊敘述彼此別後的見聞，車中漂著烤肉燒馬鈴薯的香味，隨著話題幸福地展開。

回家進屋一看，外賣袋中的湯菜都灑出來了。 女兒趕快拿著抹布回車庫去清洗車座。我忍不住擔心油菜撒在座位上，以後車上留了臭味怎麼辦呢？

女兒從車庫進來，說有好消息和壞消息：車子沒有髒，但菜湯都撒到她的寶貝羽絨衣上了。

我一整天興奮的心情立刻跌到地上。可以乾洗嗎？怎麼弄才可以恢復原狀？全新的外套呀。

女兒把胸前部位染了一大片油漬的羽絨衣掛在椅背後，就進了廚房。

我心中忐忑，想著她一定躲進廚房哭了，她會不會生我的氣呢？那麼費勁找到的寶衣，我卻糊塗地把外賣餐盒放在上面。心愛的衣服被我弄壞了，怎麼辦？哪裡還買得到呢？我一面偷聽廚房動靜一面暗罵自己。

過一會女兒若無其事地從廚房端菜出來，要我享用美食。但我無心享用，一邊研判女兒神色，一邊牽掛著她的心情，感到愧疚和無能為力。女兒安慰我說，這只是一件衣服。

看我坐立難安的樣子，女兒笑著說：「媽媽，你們做生意不是有所謂的損害管控（Damage Control）嗎？衣服髒污不能穿了，是我們今天的損失。我很心疼，但已經壞了，我們就把停損點放在這裡。不要再壞了好心情，不要壞了嘗鮮的趣味。不要再賠上我們母女團聚的時光。」

聽著女兒的當頭棒喝，看著長大成熟的女兒，我想到小時候對她的嚴格要求和處罰。考壞了回家罰抄作業，做錯事一個月不許出門，母女之間有許多爭吵。

在工作上也是一樣，當我做了錯誤投資，懊惱生氣，身體都被拖壞了。員工做錯事，我翻臉就罵人。把公司氣氛弄得烏煙瘴氣。在原來的損失上，更賠上彼此的感情和人際間的理解信任。

原來我是一個不懂做損害控管的人。今天女兒教了我一門重要的功課。

我把那件羽絨衣掛在後院，來來去去總看到上面的一片髒污。但那片髒污卻讓我的心像藍天般開闊，讓我知道女兒已長大成熟了，也慶幸那天我們的損失就停在這件外套上。（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