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老三部曲

一樣地睡眼惺忪起床，一樣地吃著一個人的早餐，一樣地在大部分人還在熟睡中的清晨和星星一起慢跑。跑著跑著，腦袋還在放空的時候，我的左膝突然微微地痛了起來。「不會吧？我不會受傷了吧？最近有哪天沒吃維骨力嗎？」拖著疼痛的膝蓋放慢速度地跑完，腦袋裡想著這禮拜該不該休息停跑？我開始擔心明年是否可以挑戰馬拉松。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發現自己有初老的症狀。第一次發現自己有初老症狀是當新手媽媽的時候。念書工作時從來不會忘記交辦事項的腦袋，當媽媽時卻像被掏空一樣，忘東忘西，只差沒忘了小孩。而曾經是運動健將的身體，在公園和小孩追逐時竟覺得吃力。驚嚇之餘，我開始認真重拾運動的習慣，慢慢地，記憶力回來了，身體恢復精力了。這時，初老是暫時的，只在門外徘徊。

然而時間的巨輪一直往前輾壓，該來的總是逃不過。

就當孩子逐漸長大時，我的父親開始衰老了。他衰老的速度很快，那年夏天我自美返台時，爸爸還可以和我手牽手一起搭捷運去城裡吃牛肉麵，到秋天時，他就已經虛弱到岀不了家門。老化的身體和長年抽菸的肺，讓爸爸很快就走入了另一個世界。早年喪母的我，如今也沒有爸爸了，再也不是誰的女兒，再也沒有裝小的對象了。那一年，我覺得自己突然老了十歲。

擦乾眼淚，我接受了自己的初老，如同接受了人生注定的生離死別。

於是第一根鬢角的白髮出現時，我坦然接受。年輕時曾害怕生老病死，現在知道自己正往著有爸爸在的地方走去，卻覺得安心。我開始每天吃一顆維骨力，讓愛跑步的身體可以再多跑一點。眼前的事情記不得沒關係，有行事曆和便利貼可以讓我記住。不想認識新朋友也無所謂，已經有一輩子的好朋友讓我珍惜。那些還沒看過的書，還沒聽過的音樂，也沒關係，至少身邊有可以讓我一再回味的好書和永遠記得的旋律。那些還沒去過的地方，沒看過的風景，我也不急，就用自己覺得舒服的步伐和方式慢慢欣賞。

「天下萬物都有定期，凡事都有定時。出生有時，死亡有時；耕種有時，拔出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哭泣有時，歡笑有時；哀傷有時，雀躍有時；拋石有時，堆石有時；擁抱有時，避開有時；尋找有時，遺失有時；保存有時，丟棄有時；撕裂有時，縫合有時；沉默有時，發言有時；愛慕有時，憎惡有時；征戰有時，和好有時。……」

我沒有特定信仰，但聖經傳道書裡的這段文字卻讀來心有戚戚。這世界或許有很多的不公平，但唯有時間是公平的。擁抱我的初老，如同擁抱生命裡的時時刻刻。（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