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農民抗爭 難逆時代潮流

從西班牙到波蘭，憤怒的歐洲農民正在舉行大規模抗爭，用曳引機封鎖了街道和政府部門，抗議收入緊縮。他們將原因歸咎於農藥禁令和氮排放限制等綠色政策，他們被迫支付符合歐盟環保目標的碳排放支出，而進口產品日益激烈的競爭也在影響他們的收入。

農業占歐盟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10%，歐盟執委會提出的《綠色新政》包括一系列減少排放，以實現永續發展目標的法案，根據其中「從農場到餐桌」策略，農民必須在2030年前將殺蟲劑使用量減少一半，減少使用化肥，增加有機農業，並復元自然景觀，以增加生物多樣性。

農民認為這些措施增加了他們的成本，並面臨違反規定的風險，希望獲得更多財政和技術支援，而且俄烏戰爭不僅推高了燃料和化肥的成本，也導致烏克蘭穀物進口的競爭加劇，在通膨迫使消費者控制支出之際，連鎖超市之間的價格戰也減少了農民的獲利。

其中關鍵問題在於歐洲糧食和農業系統的運作方式，農民所面臨的諸多困難中，三點尤為突出：歐盟的補貼、監管多寡和市場動態，最終都只有大農場才能受益。

首先，歐盟的共同農業政策獎勵農地面積最大者，和工業化程度最高的農場，因為大部分資金補貼是根據耕種面積分配。其次，強大的零售商和食品公司往往能夠壓低向農民進貨價格。第三，跨國農化企業透過提高雜交種子、農藥、化肥、獸藥等的出售價格，從源頭壓榨農民。迫使小農破產，因為只有工業化農場才能承受更高的成本，同時低價銷售。

歐盟預算有三分之一用於農業，許多農民也習慣了慷慨的國家補貼，因此目前的改革法案立即引發激烈的抵制。例如德國計畫削減對農民的燃料補貼，引發抗議，法國的示威活動則集中在農藥禁令上，氮稅一直是荷蘭的關鍵問題，所得稅減免是義大利抗議的焦點之一。

歐洲農民和美國的農民一樣，愈來愈感到受到政策的壓力，這讓農民日益憂慮：在過去短短15年裡，歐盟失去近40%的農民，其中幾乎全是中小型農場；他們要不是倒閉，就是被愈來愈大的競爭對手收購。

歐洲農民的挫敗感也反映出全球農民共同的壓力，全球大宗商品價格下跌，但同時投入成本卻上升，各國政府愈來愈傾向放棄直接農業補貼，轉而支持綠色農業。

所有政府目前在放棄化石燃料時，將不可避免地權衡經濟和政治的得失，特別是在農業部門改革方面，隨著世界各地能源轉型趨勢正方興未艾，歐洲農民的抗議浪潮可能是未來全球趨勢的先兆。

面對街頭農民強大的壓力，歐盟執委會選擇投降，撤回2030年將化學農藥使用量減半的法案，宣布將進行更多諮詢。這項代表性政策突然有180度大轉變，不僅是為了平息農村抗議風潮，這也代表在6月歐洲議會選舉前，極右民粹主義者勢不可擋，歐盟主流政黨所感受的恐慌。

隨著6月選舉臨近，各國政府對農民所支持的極右政黨小心翼翼因應，特別是極右翼和保守派政客正在利用農民的不滿情緒，把自然保護和歐盟綠色新政當作代罪羔羊，並將矛頭指向環境監管。

但向憤怒的農民傳遞「綠色規則是罪魁禍首」的訊息，同時將這場危機描述為「農民與自然的對抗」，是一種錯誤的二分法，悲慘地傷害了絕大多數農民。它故意將注意力從農民面臨問題的根本原因上轉移開來，使小農的處境變得更糟，直到只剩下最大的農場。

做出太多讓步也可能適得其反，如果屈服於農民抗議者要求，那些2019年贊成環保議題、積極投票的年輕人將不會在2024年再次出來投票。而且政府退讓愈多，抗議者食髓知味，反對活動就愈可能蔓延擴大，情勢很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農民和自然本應是互利共生的盟友，但正是市場動態、誤導性補貼和缺乏適當的監管，讓見風轉舵的歐盟執委會，以及見獵心喜的極右派政黨，繼續能夠政治操弄， 讓農民在無法永續生產，以及破產之間，面臨絕望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