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住在LA移民監獄的中國女孩

洛杉磯有個「小台北」，被稱為南加移民第一站。我也在附近租過一個小房間，開啓了移民生活。教會就像我的娘家，在那裡受到關愛也開闊了眼界。

教會有個「方舟團契」，有一年春節，「方舟團契」組織大家去洛杉磯移民監獄慰問偷渡關押同胞。

領隊的做了很多功課：聯繫監獄、安排日期、準備文藝節目和禮物。禮物是貼著郵票的越洋信封，讓他們給親人寫封信。大家準備了一些文藝節目：跳舞、唱歌、相聲和講道傳福音。清晨在教堂集合出發，移民監獄在長堤(Long Beach)，開車約一小時。

牢房客廳 意外寬敞乾淨

監獄的接待室像五星級酒店大堂一樣敞亮，「服務生」是全副武裝的警員。領隊的去辦「入獄」手續。大家拿著錄音機、書籍和小禮品走進大樓，交出證件、包包，排隊點人數。一名黑人警察全副武裝「押送」大家進了大樓。我們緊跟著他，終於到了移民監獄牢房。

當我走進牢房客廳，十分震驚：這大客廳乾淨寬敞。兩排折疊長桌，十幾只椅子整齊排列。還有空間可供大家活動，地上豎立著三個投幣公用電話。這是監獄的生活區。另一扇門內是臥室：上下鋪的單人床，橙色的囚服與白色床單。這不是我們想像中的監獄，簡直就像個舒適的療養院。

客廳牆上有兩扇細長的玻璃窗，據說尺寸小於人類腦袋，是為了防止囚犯跳樓。透過玻璃可見藍天白雲，棕閭樹和蔚藍色的大海。這屬於「海景房」，每天看日出日落景色。每日三餐有人送到門口，衣服也定期清洗，還不用交房租。

福建姑娘 被遣返又送回

一名俄國大媽見我們來了，非常歡心，拿著抹布來回地擦桌椅讓坐。我想這裡是個學習語言的好地方，除了英語，還有俄語，西班牙語可學。這寬桌子讀書，寫字多方便，像圖書館。難怪塞萬提斯在監獄中寫出驚世傑作「唐吉軻德」。監獄是個死心踏地寫作的好地方。

臥室裡跑出來幾個中國女孩，她們穿著橙色囚服，顔色鮮豔是防止越獄。外面一道道防範，牆頭上掛著鐵絲電網，這是個插翅難飛的地方。不會寫作的囚犯就困苦難熬。

兩名苗條女孩拉開桌子：「請坐，請坐……」。臥室裡中國女生全跑出來。

「妳在這裡住多久了？」我問一個福建小姑娘。她約18歲，眉目清秀，戴著白鏡架的眼鏡，顯得斯文又端莊。她回答：「18個月了。」

「我已經一年多了。」另一名女生過來對我說。

我很困惑，她們那麽清純可愛，怎會在美國監獄裡。我問：「妳們從哪裡來的？以前是做啥的呢？」

福建姑娘低聲道來：「我是福州手工藝品廠的工人，我們交了一部分錢給蛇頭，家鄉的人都去美國賺錢了。有人坐飛機，有人坐輪船，沒想到送進移民監獄住那麽久。開庭辯論要看法官心情，他心情好，政治庇護馬上通過。他心情不好，妳講再多也沒用，開庭，關庭，好煩人。」

我看她們也不像是反政府的，美國法官眼光真靈。我說「那麽妳們想回去嗎？在這裡浪費人生太可惜了。」

姑娘點點頭：「我們不知道啥時候開庭，無助無望。美國有親戚的都保釋出去了。剩下的都是沒有親戚保釋。我看不到前途，心裡很迷茫，又煩惱。」

18個月的青春期在監獄裡度過，我覺得還不如把她們遣返回去重新生活，我說：「妳們可以要求送回去嗎？」

她說道：「那些被遣返回去的人，一回到大陸就進監獄，說要罰3萬元才可以出去。我就被飛機送回去過，因為沒有錢，又被送回這裡。」

我很震驚。苦難同胞回國不是很溫暖嗎？「為啥要罰3萬塊？」

她說：「警察說了，妳們給蛇頭多少錢，就要拿出同樣的錢回家。我們心裡很煩，不知前途如何。」我瞪大眼睛無言可對。遣送回國還要付3萬返回費啊。

教會表演 獻上祝福慰問

方舟團契的文藝節目開始了，第一個節目是「耶穌給妳平安」。我回頭安慰女孩：「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妳不會永遠在這監獄裡的。」我堅信。

歌曲輕柔感人，如潺潺溫泉流入心田，給人平靜安詳的感覺。我們手裡拿著歌詞真情唱。我抽空隙望了觀衆，福建姑娘們與那幾個墨西哥女人都靜靜聆聽著。多人流淚，那個俄國大媽聽不懂歌詞，手中拿著衛生紙，來回跑著給人們遞上衛生紙擦淚水。她們不懂中文，英語也勉強。但是好歌不需要語言，就能觸摸人們的靈魂。

送完禮物，方舟團契的姑娘們跳了舞蹈「敖包相會」，熱鬧一場。最後我們又唱流行歌曲「小草」。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從不寂寞，從不煩惱，妳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　

此時，我想到這些年輕的姑娘，歷盡艱辛來到美國，也許是被騙而來，她們並沒有傷天害理。現在卻關押在監獄裡進退兩難，遙遙無期，人生最美好時光在監獄裡浪費掉。多麽無辜，多麽令人心疼。她們知道我們要走，就上來擁抱道別。

好多年過去了，那個戴眼鏡的福建女孩深深刻在我腦海裡，不知今日她在何方，日子過的怎麽樣。

近日看到媒體視頻：美國將200多個偷渡客綁上鐵鏈、手銬、剃光頭，押送去委內瑞拉「最殘酷的監獄」。媒體說這些人是「未來的幫派分子」。

洛杉磯長堤的聯邦監獄仍在運作。希望有天這座監獄大樓改造成華麗的五星級飯店。寬敞的落地玻璃窗「面向大海，春暖花開」，笑迎全球客人享受南加海景。也為那幾個福建姑娘祈禱，祝福她們過著自由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