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之交

年輕時在矽谷（Silicon Valley），工作之餘，曾結交一些居住於希爾斯堡（Hillsborough）高級住宅區的台灣長者，他們在閒暇時，都習書畫或欣賞古典音樂。這些長者極為疼愛我，經常帶著我一同吃飯或看畫展，並與我分享音響方面的常識。

一個周末，我隨他們參觀了歐豪年大師的畫展，碰巧遇到了大師本人。由於歐大師當時也住在希爾斯堡，大家是鄰居，對書畫又都有興趣，因此相談甚歡。

歐大師為人極為豪爽隨和，除了偕同他的夫人與我們共進午餐外，並邀請大家擇日到他家中參觀畫室。歐大師在希爾斯堡家中的畫室正面對著水晶泉（Crystal Spring）大壩群山，該處風景優美，且有時煙霧瀰漫，極適合國畫取景。

參觀畫室當日，只見多幅畫作四處置放，線條瀟灑大氣，畫風雄厚豪放。歐大師本人的書法也蒼勁優美，其詩合乎唐詩格律，自然流暢而有章法。參觀畫室時，歐大師隨手翻開幾幅畫作，問我：「這裡是否該多描兩筆？」讓我感覺非常有趣。

歐大師夫人朱慕蘭系出名門，受過英國貴族式教會教育，其專精西畫和嶺南畫派，有畫壇人士認為她和歐大師的畫風存在著「協調一致的默契」。我幾次與他們見面，見歐夫人略顯嚴肅，後來果然傳出兩人離異的消息，盡管如此，印象中的歐夫人對待晚輩相當斯文隨和。

我自小就從報紙副刊聽聞歐豪年大師的名號，知道他是當代大畫家，是嶺南畫派的翹楚，詩書畫俱佳。親見其人，深深感受到他不俗的大俠氣質。金庸小說中武林高手如雲，有些人武功高強，長相卻如村夫愚婦，有些人則裡外一致，有其內涵與外在的氣勢；歐豪年大師其人，讓我不禁與金庸小說筆下的人物做出連結。

歐豪年大師除了有大俠風範外，也有老頑童的性格，喜歡和年輕人相處談天。略帶孩童的天真，並不下流。

有一回，矽谷中文電視台剛報完歐大師新畫展的新聞，我隨即收到了他的電話：「學妹，我想邀請妳和我一起出席我在舊金山的畫展。」其實在那之前，我們只有數面之緣，並不十分熟識，他竟給了我這麼大的面子，並與我閒聊了大半天，令我相當訝異。但想想，金庸小說裡的丐幫幫主洪七公及中神通老頑童周伯通，不也老是和小女生黃蓉聊天嗎？

我偷偷告訴自己，年老之時，也要和年輕人多聊聊，保持對生命的活力與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