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約定的手術日到來那天，早上開完庭，我便一個人開著車，帶摩卡從竹北趕往林口的動物醫院。院長親自向我說明開刀的風險和流程，摩卡要進行的是FHO手術，也就是大腿骨最上端的股骨頭壞死了，不斷摩擦髖關節造成劇烈疼痛，現在要把壞死的部分切除，然後慢慢復健，等待肌肉與纖維組織長回來以填滿空缺。

準備要在手術同意書簽下名時，院長忽然打斷了我。他問道，要不要先去看一下手術室，確認一下環境？焦慮滿面的我當然是連聲說好，接著就被領上樓。

來到刀房外面，正好有隻柴犬閉著雙眼，伏臥在病床上被推出。他左邊大腿以下的毛全被剔除，肌膚裸露，然後有一道長長的傷口縫線。縫線銀閃閃的，在白色燈管的照射下，顯得冷冽逼人。院長說他也是剛完成FHO手術，正要等待復原，從手術開始到麻醉完全消退，一直都會有四名醫護人員隨時在場。

護理師很快幫柴犬蓋上毛毯，我卻仍不忍心直視，只能儘量把目光放遠。一時恍了神，直盯著無塵刀房的落地窗外，林口午後安靜而整齊的街道。

這時院長輕拍了我的肩膀，他誠懇地對著我說：「爸爸，你不要自責了。」

「這不是你的問題，小型犬本來就有10%的機率發生這種狀況。」

「你要感到慶幸，摩卡是來到你們家裡，成為你們的小朋友。」

「因為是你，才有這樣的意願，也有這樣的能力，讓他能夠回到以前跑跑跳跳的生活。」

「你願意相信我們嗎？」

院長是一個身材厚實的中年大叔，此刻披著一身白袍，卻近乎天使。原來天使不是單純某種形象或面貌，而是某些抽象特質的總和。

我願意。

簽下同意書，我問院長，手術開始前，可以讓我再和摩卡打打氣、說說話嗎？院長說當然可以，同時告訴我，手術時間大概兩、三小時，你先去三井outlet休息或逛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