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流浪

▊朝著天的臉上 是雨還是淚？

客廳的大電視螢幕上，靜靜的，沒有配樂；默默的，一頁一頁的，一遍一遍的，放映著金莉過往的生活照。她含著笑，聽著四周喧嘩的人聲，聽著朋友向她的親人問候，聽著朋友回憶她的趣事，她以盈盈的笑默默地回應。

替金莉主辦慶祝重生聚會的那位弟弟說，金莉是家中的老大，有三個調皮的弟弟，小時候，她把弟弟們管得很嚴，所以弟弟們一有機會就想些小點子來整她。螢幕上的金莉，是否也會心一笑？

金莉的大女兒說，她記憶中最難忘的媽媽，是在大雨中跳舞的媽媽。那天，外面下著大雨，媽媽突然光著腳奔到門外，穿著長裙，展開雙手，臉朝著天，無拘無束地跳起舞來，一圈又一圈的旋轉。螢幕上的金莉，那天妳仰頭跳舞，朝著天的臉上，是雨水還是淚珠？

金莉的二女兒說，媽媽最後彌留的時候，一直堅持在等她的小女兒到來。這位小女兒，其實不是金莉親生的，是鄰居家被虐待的孩子，金莉義不容辭地收養，待她一如親生。

當二女兒回憶這件事的時候，站在她身旁的金莉小女兒，已然泣不成聲。螢幕上的金莉，似乎在輕輕地說：「我們不是說好的，寶貝不哭嗎？」

金莉，曾經年輕，曾經哭過，也曾經笑過。那一天，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依依不捨地道別。

▊一小方土 承載著鄰居的懷念

世間沒有不散的宴席，金莉走了，她的陽臺上那盆「流浪的猶太人」，長出了更多雜草，深紫色的葉有些暗淡，有些零落，粉色的小花也躲起來了。

我記起了她要捐出「流浪的猶太人」的花，我記起了替她種下「流浪的猶太人」的承諾，那塊為「流浪的猶太人」留著的一小方土，將承載著我們對她的懷念。

我向她的女兒要了那盆「流浪的猶太人」，那天下著綿綿細雨，在雨中，我替她把花種下，過幾天，它就會長出新的根，然後，一節一節的鋪滿了這一片地，然後，頂上會開出含笑的小花。

金莉，妳永遠是我們摯愛的鄰居，這一方土是留給妳的，「流浪的猶太人」在這兒歇息，深紫色的葉不再憂鬱，粉色小花不再脆弱，妳將不再疼痛，在這兒，妳安心的，不再流浪。（下）（寄自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