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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落差?中國「小動作」華生在美國做 被指性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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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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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裡流浪的猶太人。(取材自維基百科)
神話裡流浪的猶太人。(取材自維基百科)

有一個人,叫做「流浪的猶太人」。有一種花,也叫做「流浪的猶太人」。

那位「流浪的猶太人」Wandering Jew,是神話裡的人,他因為嘲弄了正在被羅馬軍隊押往刑場釘十字架而路過的耶穌,因此受到神的詛咒,懲罰他在塵世間不停的流浪,直到耶穌未來再回到人間才能安息。

那種叫做「流浪的猶太人」的花,深紫色的葉子,一節連著一節,慢慢地匍匐著往前長,在泥裡,每一節都長出根來,不停地蔓延,終於,頂端開出一朵小小的淺粉色小花,神祕中帶著憂鬱。

我的鄰居,名叫金莉,她的陽臺上種了一盆那種叫做「流浪的猶太人」的花。

▊隨著父母 她幾乎搬遍半個美國

我住的地方靠近海邊,那是一個很小的社區,只有數十戶人家,因為每戶的面積小,不適合一般有小孩的家庭,因此住戶都是一些兒女已經長大離巢的老伴,或是剛結婚還未有小孩的年輕人,是一處風景優美的安靜住處。

小區裡有游泳池、網球場,而最迷人的是長長的、沿著海濱的木板步道。散步時海風輕輕地吹拂,海鳥靜靜地飛翔,遠離塵囂,人生尚有何求?

每日清晨及黃昏,常見鄰居出來遛狗,小狗東嗅嗅西舔舔,主人東看看西聊聊,是睦鄰的好時光,鄰居之間的信息,也在這時傳布著。

金莉,她一個人住在這裡,有一隻靈巧的小白狗,她有著長長的金髮,身材很瘦,喜歡穿長長的裙子,在海風中吹拂,很飄逸,很美。但是我每次看到她,總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股神祕,神祕中卻帶著憂鬱。

遠遠的從背後看金莉,特別是當她走在海邊的木板步道上,長髮和長裙被海風吹得飄向一邊,像畫中的年輕女子。但是若從正面看她,白人的皮膚不經曬,她又抽菸,嗓音啞啞的,確實是六十歲的人了。

金莉說,她的母親是猶太人後裔,父親是德州白人,也是美國職業軍人,年輕時經常需要調防,因此他們經常搬家,她說隨著父母幾乎搬遍了半個美國,光是高中總共換了九個學校才把高中唸完。因為不停地換學校,她從來沒有時間去培養交個知心朋友,隨時準備離去搬到陌生的地方,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流浪的猶太人」。

我想,這也許是為什麼她看起來有點孤獨,有點神祕,有點憂鬱。

我想,這也許是為什麼她偏愛那種叫做「流浪的猶太人」的花。

▊我有點相信 自己前世是農夫

我們住的這個小區,什麼都好,有大樹,有大片的青草地,但是沒有花。

我們本來是有幾處小花圃的,只是上面種了一些小灌木叢,而沒有種花。其實這也是一個當初設計園景時便捷的考量,因為種了花就需要人工照顧,而灌木叢種下去就不需要管了,因此多年來我們那些沒有花的園子,不曾引起人們特別的注意,對這幾處單調的小花圃也沒有什麼意見。

但是,近年來不穩定的氣候改變了生態,前兩年持續乾旱,德州的大太陽更是發揮了無比威力,接著是不尋常的寒冬,南方居然下了難得的冰雪。人們在酷熱時可以躲在冷氣房裡,在嚴寒時可以多加衣服,但是花圃裡的小灌木,暴露在冷熱兩極的煎熬下,沒有任何保護,有些小灌木受不了,枯死了幾棵。

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不僅沒有把花圃裡枯死的小灌木補種上,反而把所有的小樹叢都一併砍掉了。於是,我們有了光禿禿的花圃,也引起了衆人不滿。

我從小就愛種花,撿一些鄰居家的小枝椏小花種子,在自家院子做實驗,觀察它們的生長,有無比樂趣,因而對於種花種草有些心得,我甚至有點相信自己的前世是農夫。

對於現在這些光禿禿的花圃,我早就看不下去了,我有把握把它們整理好,於是召集了幾位愛花的鄰居,向房管處提了重整計畫,得到了許可,組成了花圃志工隊。我們的目標是種一些夏天耐熱,冬天耐寒,而且要多年生的,能年年自行繁殖的,種下去就不用管的,還要好看的花。

這樣的目標確是有些苛,不過,得助於谷歌和維基,符合這些標準的花還是有一些。

▊愛花惜草 順手挑揀枯枝朽葉

在小樹叢沒有被砍除之前,金莉的遛狗路線中,包括了停留在小樹叢前面,她會一邊悠閒抽菸,一邊順手把小樹上的枯枝朽葉挑揀出來,因此我知道她也是愛花惜草的人,自然的,我也邀請她加入我們的花圃團隊。

她說自己真的很喜歡加入,不過左邊肩膀已經痛好幾個月了。最近愈來愈痛,有時痛得她連牽狗的繩子都拉不動,她說等到肩膀好一點了,一定加入。

我問她的肩膀是什麼毛病?她說大概是年輕時騎馬摔下來脫過臼,後來好了,料不到隔了這麼久,居然還會再犯。我問她可曾看過醫師,要不要開刀?她說只是舊傷,她是堅決反對開刀的,她認為不用看醫師,過些時候自己就會好。

金莉是那種崇尚自然的人,她相信自然療法,弄一些生薑、大蒜、椰子油之類的植物,自己在家吃吃抹抹就可以了。她說西醫的止痛藥只能治標,而且化學藥物會傷身體,草藥溫和,雖然效果慢,但是用起來安心,她寧願忍著痛,相信慢慢的自然會好。

▊流浪的猶太人 被新長雜草掩蓋

我們的花圃志工隊快樂幹活,重建工作進行順利,該種的花種下去了,該培的土也培了,花兒很聽話,適應了新家,長得很好,呈現一片新氣象。

當我在花圃工作時,金莉有時遛狗經過,她說她那盆「流浪的猶太人」長得很茂盛,等過幾天肩膀不痛了,她會拿一些來給我種,省點買花的錢。

我們的花圃裡,該種些什麼大致都規畫好了,但我還是騰出來一小片地,這片地適合種「流浪的猶太人」,一直空在那,等她的肩膀好了送過來種。我雖然數次想去她家取,但是也沒有積極進行,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那一小片地還空著等她的「流浪的猶太人」。

有一天,我正在整理花圃,她走過來,愁苦著臉,越發消瘦。其實自從她的肩膀疼痛以來,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她的笑容了,想必是非常疼痛難受的。

這天,她沒有牽著小狗,她說肩膀愈來愈痛,已經弄不動小狗了,把牠寄養在女兒家,大家都勸她去看醫師,可能逃不過被開一刀了。她說自己明天就搬去女兒家,等病養好了再搬回來,搬回來以後,一定加入我的種花團隊。

她把手上捏著的一張鈔票遞給我,她說,這是五十元,你們買花買土買肥料都需要錢,她沒有很多錢,現在又沒有辦法幫忙,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一直很敬佩你們這樣辛苦的替大家服務。她一直留著這五十元,是要把它捐出來給大家種花用的,這是她的一點心意,請我們一定得收下。

五十元紙鈔,有些皺了,可能已經在她的口袋擺了一陣子,等著碰見我,真有心啊!此後,金莉暫時搬去女兒家,我們的志工繼續輪流替小區花圃新種的花朵澆水除草,一片欣欣向榮。

金莉陽臺上那盆「流浪的猶太人」,缺人照料,被一些新長出的雜草掩蓋住了。她的肩膀疼痛,好了些否?

▊她的訃聞 看出精彩的一生

大概兩、三個星期後,有一天傍晚,忽然接到金莉女兒打電話說:「媽媽走了。」

怎麼會?她女兒說,金莉實在痛得受不了,終於同意看了西醫,給她照了片子,不是脫臼,肩膀也沒有損傷,是神經痛。

神經為什麼會痛?神經痛源於脊椎,脊髓長了癌,是由肺癌轉移來的。她的女兒說,金莉拒絕開刀化療,她選擇完整平靜地離去。隨後,她女兒傳來了送別的信息,那是一張電子卡片,卡片上寫著:「讓我們一同來慶祝金莉的生命。」

這是一張邀請卡,星期日下午四到六點,在金莉的弟弟家舉行。在接到邀請卡之前,我已經準備好要參加金莉的葬禮,想像中是一般傳統式的葬禮,很嚴肅的,很陰鬱的,很憂傷的,像一般尋常的儀式,陪她走完人世間的最後一段路。未料,她的弟弟和女兒選擇了慶祝生命的方式,邀請我們來給她送行,慶祝她的重生,這個方式,其實很是符合金莉的風格。

邀請卡是橘色的主調,卡片上的照片,金莉笑盈盈的,穿著一件橘色長裙,亮燦燦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年輕豐滿的臉頰,汎著燦爛的笑容,背景是藍藍的天,藍藍的海,她的金髮和橘色長裙被海風吹得飄向一邊。

她也曾經年輕,她也曾經開懷。

其實我對金莉的印象,僅限於這幾年和我當了鄰居的她,她的金髮,她的長裙,有點神祕,有點憂鬱,對於她的過去我卻一無所知,從她的訃聞上,才看出了她精彩的一生。

▊賽車、滑水、打獵、踢踏舞 她曾活躍

她年輕的時候,曾經是女子摩托車越野賽選手,很難想像她現在這麼消瘦的身體,當年曾經健壯地騎著摩托車,在越野賽的跑道上奔馳。

她還熱衷滑水運動,想像著年輕的她站在滑水板上,被小艇拉著,飛快地在水面上滑行,濺起的浪花,隨風飄動著的金髮,一定很美。

她還是打獵高手,其實她是很愛動物的,我們的小區邊上,海岸旁草叢中住了一些水鴨子,有時侯鴨媽媽帶著小鴨寶寶來到我們小區草地上散步,金莉會把家裡準備好的鴨飼料拿出來餵牠們。

金莉高中畢業後,上過舞蹈學校,她的踢踏舞表演在大小型聚會上深受歡迎。可惜了,鄰居中沒有人知道她有這項才藝,她跳的舞,一定舞著她那無拘無束的風格,肯定很迷人。

她也曾經健壯,她也曾經活躍。

如此健壯活躍的女子,為什麼這麼快,就這樣匆匆離去了?

金莉弟弟的家門外走道上,滿滿的放了兩排白色小花,是金莉生前工作的老闆送的。金莉的弟弟說,那是一家美髮產品的經銷商,難怪金莉的金髮看起來永遠都是保養得那麼好。

來參加的親友很多,家門前客人的車子已經停得滿滿的,實在沒有位置了,她的弟弟請了兩位專業泊車人來替客人泊車,兩位年輕的泊車人替客人把車停到另外幾條街上。

進門後發現,果然客人真多,走道上、客廳裡寸步難移,厚厚的來賓簿子上已經有了許多簽名留言。(上)(寄自德州)

金莉弟弟的家門外,擺著兩排白色的小花。(圖/作者楊祖愛提供)
金莉弟弟的家門外,擺著兩排白色的小花。(圖/作者楊祖愛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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