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養是一條河（二三）

她確實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夢裡有個小小的孩子，正在嬰兒車裡咿咿呀呀、手舞足蹈。那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梳著兩根沖天辮，辮梢繫著鮮艷的紅絲帶。

金悅怎麼也看不清孩子的面貌，從不離身的眼鏡也不知去了哪裡。她瞇起了雙眼，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可是她越想靠近，孩子反而離得越遠。就在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探去時，一個清晰的聲音突兀地刺破了這一片混沌──

「好了，我扶您下來。」

是護士。夢境如潮水般退去，在最後的漣漪裡，她似乎聽到了淒厲的哭喊：「媽媽！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我失去了一個女兒……」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她是那樣的依戀我，而我，卻沒給她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機會。」

這個念頭如憑空生出的藤蔓，在她的腦中死死纏繞。一句「對不起」哽在喉間，卻永遠也說不出口。只有淚水，無聲地、突如其來地決堤而下。

「很痛嗎？麻藥應該還沒過啊。來，坐輪椅上，我推你出去。」護士關切地說。

金悅搖了搖頭，輕聲說：「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她掙開了護士想要攙扶的手，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身體的疼痛並不明顯，但是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牽扯著隱密的傷口。走廊的燈光白得晃眼，一個聲音在心底盤旋：金悅，你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說到底，還是應該怪她的丈夫汪明亮。他和前女友的曖昧聊天，就那麼隨意地攤在手機裡，彷彿篤定了她不會查看。那個女人用情夠深，竟然在微信裡如此寫道：「你不是我的枕邊人，卻是我的愛人……」更諷刺的是她丈夫的表情回覆，竟然是一連串的深情相擁。（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