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輓歌（四）

那些年摩鐵已成日常時，空調發出的雜染氣味沾黏在鼻腔裡，把按摩浴缸當洗衣槽，在昏暗的書桌前喝即溶咖啡，打開電腦試圖亂寫點東西。他在床上打盹，醒來吃零食、吃泡麵，亂轉著遙控器，地表最大汙染源的名嘴八卦聲響在空氣中放送。

每隔兩周我如進寵物店，他幫我剪指甲。他愛乾淨，我有些懶散，懶得剪指甲，更幾乎沒塗過指甲油。或許讓他剪指甲，也是出於他對身體的索求。因指甲太長，抓著他的背部時，會在他的皮膚上留下如貓的刺刺刮痛。我的指甲長得鈍鈍方方的，他說這種人聰明。他輕輕來回地刷著，像是美甲店的小姐般細心，將每個指甲修得圓弧。漫漫時光一切都往下掉，就這指甲不斷抽長。有一次他神祕地取出他買的一小罐指甲油，像美甲師般專業地搖了搖罐身，淡藍色的指甲油在摩鐵的昏黃燈影下如星辰。他一根一根仔細地刷著我的醜手，像是天空雲朵飛到了我的牙白指甲。

到摩鐵也必帶上自備的塑膠板凳，可摺疊的。時間走過，塑料脆化，有一天洗澡洗一半，突然應聲而斷，在旁邊的我手拿著蓮蓬頭驚呆片刻。塑膠的碎片竟銳利得將他的腰間肉，劃出一道很深的傷口，血染浴室，猶如自裁的血淋淋。

那時我們入住台中某間旅館，夜晚我出去幫他買藥膏、紗布、雙氧水等物時，還在小七裡不慌不忙，挑好消毒物品之後，竟還邊看著唇膏之類的小物。我不知為何延宕著回去的時間，我應該很緊張才對，或者我是因為很害怕，或者我知道他當時不會有事，但那傷口的血順著水流出浴缸時，其實是很怵目驚心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