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在他方（九）

淚水從雙頰滾落，母親取下墨鏡拭淚。依婷看到了母親的眼睛，平時開朗自信的目光消失了，眼底陰霾，睫毛上閃著淚珠，眼妝也暈花了，眼尾的細紋散開。依婷第一次見到母親軟弱的一面，母親的形象一直是陽光的，對比著父親的陰暗。

這種對比強烈吸引著依婷，因此，在潛意識中她抗拒著父親，甚至怨恨父親。家中的走道像一個昏暗隧道，明亮的門燈烘托著站在鐵門外的母親。父親在門內張牙舞爪咆哮著：「妳別想帶走女兒。」

她只有一個母親，母親卻有另一個女兒，取代了依婷。

她突然覺得過去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為什麼母親很少來看她，來了也是匆匆離去，為什麼十幾年來，她只去過母親家一次，還有……依婷想起父親命案發生後，母親和凱莉接她去紐約警局協助調查，途中她剛睡著，被電話鈴聲吵醒，依稀聽見話筒對面女孩清脆的聲音，母親慈愛地回應著。

她以為是夢境，原來是真的。

母親望著湖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情緒。湖面有幾隻白色的天鵝和綠色、棕色的野鴨優雅地划游著，「進產房前，突然發生了羊水栓塞，那是罕見的分娩過程併發症。醫生緊急剖腹取出嬰孩，在新生兒加護病房保溫箱中護理了兩周，幸好嬰孩無恙。我在醫院昏迷了一個多月，發生了幾次小中風，住進療養院做各種復健，包括語言、行動等等……」

母親說她幾乎送命，羊水栓塞存活率非常低，醫生說是奇蹟。花了將近半年復健和休養，才逐漸康復。「妳也許不記得，一年多後媽媽才第一次去紐約看妳。那時候妳三歲多，見了我就大哭。」（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