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玫瑰（八）

西蒙小的時候，她織過一件天藍色的毛衣，上面繡了一隻黃色的小兔子，懷裡抱著一個棕色的胡蘿蔔。眼睛是兩個小黑球，非常立體，也非常好看。老張說他媽媽繡花，從來不用畫圖案，繡出來就好看。

她還喜歡看電影。老張小的時候，他媽媽帶他們去看電影，常常半夜回來。他記得那個時候，看了很多外國電影，《海岸風雷》、《第八個是銅像》、《多瑙河之波》，他說他現在還記得那首歌。

老大塞利姆，撿錢喝啤酒，

義大利的大皮靴踩了他的手。

你要跟我走，你要跟我走……

她們就笑起來，好像回到童年。小隱嘆一口氣，我婆婆今年九十歲了，頭腦還很清晰。只是視頻時有些聽不清兒子說的話，但能聽清我說的話，我的女聲比較高。她總是說，你們生活得好，我就高興。我什麼事兒也沒有。你們放心吧。

怎麼能放心？我想起我們要出國的時候，我婆婆哭過。我婆婆說為什麼要出國，我說為了孩子受教育。她說你只管小的，不管老的。她這樣說的時候，把西蒙的毛衣丟在一邊。這是婆婆很少對我說的傷心話。但那個時候我是鐵了心要出國，我嚮往著完全不同的世界、嚮往著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內心充滿著一種渴望，渴望看見一個全新的世界，而渴望壓倒了責任和義務。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他們老去的時候，我們不在他們身邊。

有一天老威廉對我說，你一定錯過很多與家人在一起的美妙瞬間。老威廉有盎格魯人堅硬的骨胳，即使在去世的前幾天，他還在外面散步。他說他從來沒走出過這條街。（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