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痛擊

天青雲淡，春花夾道的人間四月天，我們坐在遊覽車上，參加由聖地牙哥藝術文化學會舉辦的棕櫚泉美術館春遊。一路上吃吃喝喝，認識新朋友，與老朋友敘舊，一同去郊遊的心情雀躍無比。

由中國名雕塑家展望在大門前的一座「假山石」雕塑打前鋒，再經館內導覽的引領解說，我們欣賞了美術館中許多繪畫、玻璃、雕塑、攝影、裝置等當代藝術精品，又在美術館的雕塑公園裡，享用了藝術學會精心訂製的盒裝午餐。

下午去拜訪附近另一個景點「陽光之鄉（Sunnydays Ranch）」，這是美國出版業巨頭、前美國駐英大使安納伯格（Walter Annenberg）夫婦的冬季故居。

在這占地約兩百英畝的莊園內，曾經接待過七位美國總統及各界政要名流，有「西部大衛營」之稱，也是一個展示世界級印象派藝術收藏品的現代建築傑作。

「陽光之鄉」廣闊的花園，同樣充滿著藝術氛圍，許多仙人掌類植物與人工池中的卵石流水輝映，遠處的山上白雪皚皚，借山造景，與園中飄飄樹影動靜相襯，有印象派的田園之美。

在春風輕靈的草地旁，遇到一名同車的舊識，她是電機系博士，事業有成、蕙質蘭心，是我很尊敬的朋友。她讀研究所時，不幸從樓梯上摔下來，造成腿部傷害，必須由輪椅代步。

看她正在對著遠山拍照，我趨前上去，問她要不要和風景合照一張？豔陽之下，我想等她後面的一對白人夫婦走開再拍照，等了半天，因為遊覽車有時間限制，那對夫婦仍未離開，我這朋友便說：「沒關係，就讓我在他們的旁邊，那麼一大片風景，妳就從另外一個角度拍照就可以了。」

她詢問了那對夫婦：「我可以在你們旁邊照相嗎？」我只聽見一聲大吼：「不，你們這些日本人。」我的朋友從輪椅上抬頭望向他們，以流利的英語回答：「我是中國人，你有任何問題嗎？」緊接著聽到那個男士用更大的聲音咆哮：「你們這些中國人，快滾出我們的國家。」我的朋友冷靜地回答：「我也是這裡的公民，為什麼要滾出去？」

我急忙跑過去，只見那名男士忽然用手指著我的朋友：「You are a bitch.（你這狗娘養的）」。我的朋友立刻用堅定的聲音直視他回答：「You're son of bitch.（你是狗娘養的兒子）」。這句粗口說得是那麼恰如其分，我想旁觀的人都要鼓掌了。

那名男士愣在那邊，眼見情勢不對，惡狠狠地看了我們一下調頭就走，我大聲地告訴他：「我們付的稅也許比你還多。」忽然旁邊跑來一名女士，對著我們稍稍鞠了一個躬：「我為剛才的事情向你們道歉，那個男士讓我們美國人看起來非常糟糕和無知，請原諒。」剛才的屈辱沒使我掉淚，此刻的道歉卻讓我鼻酸了。

整件事情大概發生在兩分鐘之內，我們像是洗了一場三溫暖，由徹底的寒心變成了暖心。這些在報章雜誌上常常讀到的歧視華人事件，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沒有切身之痛，這次真正遇到被歧視的事件，我非常佩服我這個朋友的冷靜沉著。

她說有些華人在遇到歧視對待時，都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但是那天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許多遊客在旁，她覺得必須迎面還擊，要讓那些美國的紅脖子們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在後段的旅遊和晚餐中，看到我的朋友似乎並沒有因此事件影響到心情，我為她喝采，也以她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