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

突然來襲的疫情激起一場驚濤駭浪，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毫無煙硝的病毒戰爭中。隔離的禁令有如枷鎖，限制了活動。藏身於參天古木、沐浴在濃郁芬多精（Phytoncide）的健身中心，原是一個社區運動聯誼場所， 自從疫情以來，所有的運動項目改在線上舉行，往昔的熱鬧一去不復返。

當年簽約加入會員時，只為了送去孩子們去打網球，除了按時繳納學費，幾乎不曾跨進門檻，偶爾在螢光幕上瞧見老虎伍茲（Tiger woods）的英姿，難免自嘆既不是「虎媽」，也沒有運動細胞，只好把希望寄託在一對兒女身上。

一番掙扎後，孩子們都放棄了運動明星夢，我的星媽夢也被束之高閣。意興闌珊之餘，正想去解約，卻收到一張公聽會的通知，健身中心換了新主人，看上了這一大片林地，打算砍去所有樹木，改建成為商業用地，徵求居民開會表決。

面臨即將失去的淨土，一大群人又相偕去投票，經過四次聽證，法官冷靜地作出裁決：「大自然是我們的心肺， 缺了這一個器官，賺再多的錢都是枉然。」大夥鬆了一口氣，第一次感覺到空氣那麼珍貴，我打消了退約的念頭，重新踏進健身中心，和教練打成一片，報名參加舞蹈、瑜伽課，藉著各種節慶在課後聯誼，甚至在各種賽場邊為友人們搖旗吶喊，找回從前付了錢和心力卻從未享受的時光。

儘管附近新的健身場所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我們這群經歷過保衛戰的會員們依然守著這一個設備老舊的場所，沒有球賽的時候還舉行讀書會，相約在一起討論世界名著，陣陣讀書聲和蟬鳴此起彼落，一群人自得其樂地沉潛在濃郁的書卷氣息中，不論晴雨準時報到，像矢志不移的老兵捍衛著這分情緣，守護著大自然贈予的「心肺」。

疫情之下，一連串的「無常」打亂了辛勤建立的「日常」，許多會員們堅持自我隔離，健身中心一片寂然。輕輕推開大門，怯生生地問候久違的場地，前台的幾個年輕孩子煞有介事地嚷著「歡迎光臨」，像是在那兒等待了好久的老朋友，熱誠地招呼著：「您是我們今日的特約貴賓（VIP），一切都消毒清理好，等您來使用。」

宛如掌舵的水手，在一個逆轉中看見了瑰麗的奇景，受寵若驚地成了身分尊貴的訪客。窗明几淨的大廳中，運動器材都在原地排排坐，正想打開這份大禮，禁不住好奇地再問一句：「你們真的一直都開著門嗎？」停滯了一會，他們淘氣地編起故事：「哦，我們今天早上收到貴賓來臨的信號，立刻乘太空船下來……。」唱作俱佳的表情逗得大夥鬨笑成一團。

這會兒我終於領悟到，一場世紀疫情撒下了疑神疑鬼的煙幕彈，摧毀了信心，幾度過門而不入，辜負了大好時光，呼應了紀德的「窄門」，被一個無關緊要的守門人擋住了入口。

走出了健身中心，那一句「歡迎光臨」依然在耳旁縈繞，從枝芽交錯的樹林間，傳來陣陣呼喚：「VIP！VIP！」在病毒的退潮中，處處蘊育著無限生機，也許還有更多的禮物正等著解封，忍不住回首再瞧一瞧，是否真的有飛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