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小台北

大學同窗知道我有牙周病，特別託她自台灣返回紐約的小學同學，帶給我一瓶牙周病牙膏。我約他們伉儷飲茶，相談之下始知，七○年代就來美的他們，可以說見證了紐約有「小台北」之稱的法拉盛（Flushing）的興衰。

他們來美第三年，就在羅斯福路上開了中餐館，是我剛到紐約光顧的第一家中餐廳，當時初次遠渡重洋，離鄉背井，拌著鄉愁吃牛肉麵時，真是百感交集。

他們說，那時候大陸還沒開放，他們開的這家非粵菜館，一枝獨秀，很受來自台灣的顧客青睞，近悅遠來，很多人在此請滿月酒、開慶生會、同鄉會，也提供了新移民和留學生打工的機會。經營了二十多年，猶太房東見他生意興隆，惡性調漲房租，毫無商量的餘地。

嗜書如命的他，決定見好就收，將餐廳歇業，變換跑道，改給社區提供精神食糧，在緬街過去羅斯福路另一段開家書店。新僑在異國能看到象徵中華文化的書畫，無異是沙漠中發現綠洲，加上他服務親切，以書會友，很快就成了文人雅士的聚集地，一般人報章雜誌才見得到的文人墨客，因為經常造訪，都成為他如數家珍的老友。

記得有次聽國寶級的「鼎公」王鼎鈞演講，他說：「作家將從三百六十行中消失。」所以每次鼎公造訪書店，總是對他慰勉有加。

為了開展貨源，他頻頻奔走於大陸和台灣之間，參加書展，購買文房四寶和書畫。透過他在台灣的人脈，他幫外交官的作家夫人找到價錢公道的出版社，幫華人團體介紹印刷廠出版刊物、廣告、海報。

有個準備返台住養生村的的中影製片廠高階主管，不忍捨棄一屋子的珍貴藏書，想送給台灣各高等學府和圖書館，他一口答應，幫他完成心願，親自把空紙箱送到老人家手中，請他裝箱後，註明分別寄給誰，他負責安排貨櫃託運到台北後寄出。

可惜隨著網路的興起，買書的人愈來愈少，加上隨著大陸開放而來的新移民偏愛簡體版，眼看形勢比人強，幾年前，他決定關閉經營了二十年的書店，退隱田園。

聽他娓娓道來一路經營餐廳和書店的來龍去脈，絲毫沒有市儈之氣，很難想像他曾在「小台北」開業四十多年。因為他們家虔信基督，尤其是她一百零二歲的人瑞母親敬天愛人，總是積極推動老人家的聚會，共敘主恩，每周四在緬街聖佐治大教堂的老人團契就是他母親一手創立。

老媽媽身體硬朗，除了每晚吃顆安眠藥外，什麼藥都不吃。兩年前在家摔裂髖骨，年逾百歲，不宜開刀，醫院知道她是獨居老人，費心幫她申請二十四小時護理。即便如此，除了每天電話晨昏定省，他每隔一天總要遠從長島三十九號出口的住處，趕來看望。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看他們夫婦之間的互動，相濡以沫，相敬如賓。衷心祝福他們白頭偕老，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