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

埋伏深處的記憶是很久以前

我在爸的書櫃翻出深綠色

厚厚一本《與大自然捉迷藏》

書封像地衣，全彩精裝

覆蓋層層疊疊生態系

　　　　　　　　（幾隻草蟬正在引吭高歌）

舊書攤，駐台美軍丟出

過期的《國家地理雜誌》

這是攝影家的老師。所謂學習

不過搬運知識的重物

不過邏輯的拆解，一種生物和數學

　　（枯葉螽斯在綠葉上，就會立刻被發現）

這是我的老師。辦公桌上

書商寄來新的教材

是動物和植物的細胞模型

爸把胞器倒出來：「如果我們

被層層撥開，我們還存不存在？」

　　　（你找到了嗎？找到的話可以得一分）

拔起一根頭髮放在玻片底下

讓毛囊不同倍率縮放──

我湊近，盯著光學顯微鏡

裡頭的基因這麼微小

是什麼讓它變得偉大？

　　　　（注意！落葉底下隱約有東西躲著）

爸沒有回答。但我知道

大自然就在我們身體裡，或者說

我們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有時白天的生活，有時夜行性

在保護色裡露出明亮的眼睛

　　　　　　　　　（你看得出是什麼嗎？）

舉目一隻台北樹蛙在爸的書櫃裡

──捉迷藏嗎？從鏡頭裡到鏡頭外

這些生命用盡全力

只為了活著。才忽然想起

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抖落泥巴後，露出了美麗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