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百年爛尾片「凱莉女王」重現威尼斯

1928年開拍的「凱莉女王」是電影史上最著名的「爛尾片」之一，當年因種種原因草率拍完。今年，在美國電影修復名家丹尼斯多羅斯（Dennis Doros）的監督下，將該片部分原始膠片配合時下盛行的數位修復技術，端出了一個全新的修復版，在第82屆威尼斯影展全球首映。

「凱莉女王」由無聲電影時代美國名導演艾利馮史托洛海姆（Erich von Stroheim）執導，主演是當時最耀眼的電影明星葛洛莉亞史璜生（Gloria Swanson），她還兼任該片的主要製片人，自掏腰包拍攝這部大製作，最終卻被搞得大傷元氣，後悔不已。

「凱莉女王」的故事以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歐洲為背景，講述史璜生飾演的修道院女學生凱莉和一位歐洲王子的愛情故事。不過，王子其實早有婚約，而這位王妃以瘋狂和善妒著稱。就這樣，凱莉被迫流亡東非，投奔在當地開妓院的阿姨，並在阿姨死後接班成老鴇，就此有了「凱莉女王」的名號。

當紅女星為圓製片夢 推掉1800萬年薪

這部電影的製作也始於一段注定以悲劇結尾的戀情。1899年出生的葛洛莉亞史璜生20多歲就在好萊塢闖出名號，派拉蒙（Paramount）甚至為她開出一年100萬美元片酬的合約（相當於現在約1800萬美元）。不過，性格倔強的她一心想要自己當製片人，在推辭這份厚約後，辦起了自己的電影公司。

怎奈史璜生並不明白演電影和投資電影完全不是一回事，幾部電影拍下來，她債台高築，銀行存款只剩下65美元。就在此時，商人老約瑟夫P甘迺迪（Joseph P. Kennedy Sr.）走進了她的生活。很快，他就成了史璜生的財務顧問兼生活伴侶——盡管兩人當時都有婚姻在身，十多年前，甘迺迪已和波士頓市長的千金結婚，而日後成為美國總統的二兒子約翰甘迺迪（John F. Kennedy）當時已經十多歲了。

甘迺迪在好萊塢的佈局遠比一般人想像的更具野心和手段，他從電影投資中賺取超過500萬美元（相當於現在的9145萬美元），同時經營三家電影公司和一個院線網絡。1927年11月11日，兩人在薩伏伊廣場酒店（The Savoy）首次會面時，甘迺迪已是好萊塢權勢人物，而史璜生正面臨嚴重的財務危機。

甘迺迪迅速接管了史璜生的個人和職業財務，解雇她所有工作團隊，並創立了「葛羅莉亞製片公司」（Gloria Productions）來監督她的電影製作機會。他承諾要讓她賺到數百萬美元，實際上卻插手她所有的個人和商業事務。這種商業手法展現了甘迺迪在好萊塢的運作模式：表面上是協助，實際上是控制。甘迺迪在默片至有聲電影過渡期間扮演關鍵角色，策畫創造當代好萊塢藍圖的企業合併案，而他在好萊塢賺取的財富，正是日後甘迺迪家族政治王朝的經濟基礎。

拍片巨額虧損 小三情海又翻船

正是在甘迺迪的建議下，史璜生不情不願地找來艾利馮史托洛海姆，委託他編劇、執導「凱莉女王」。說她不情不願，一方面是當時有聲電影已經興起，雖然默片還不至於立即成為明日黃花，但對於愛嘗新鮮的美國觀眾而言，吸引力已大不如前。另外，盡管史托洛海姆導演曾拍出多部大作，如「情場現形記」（Foolish Wives，又譯「愚妻」）、「貪婪」（Greed）等，但他拍起電影來不計成本也是好萊塢出了名的，手頭拮据的史璜生擔心自己禁不起這位名導的大手大腳。

史托洛海姆以完美主義者聞名，經常超支預算和延誤拍攝進度，讓合作的電影公司高層怒不可遏。他在拍攝「情場現形記」時，主要演員克里斯蒂安斯（Rudolph Christians）在製作後期意外死亡，史托洛海姆提議用替身大規模重拍整部片，然而投資方環球影業考量成本，堅決拒絕了這個提議，只能勉強用現有素材完成製作。結果這位導演隨後在剪輯室待了六個月，最終剪出了一部長達八小時的龐然大物，他的另一部名作「貪婪」原本也長達九個半小時。

「凱莉女王」在1928年11月1日電影開拍之後，史托洛海姆果真事事講究，布景、服裝、鏡頭的各種細節全都要求做到完美，各種額外支出與日俱增，80萬美元的預算很快就燒掉了一半。直到1929年1月21日，史璜生終於沒法再忍，開除了史托洛海姆，而電影後半段在非洲的情節才拍了不到三分之一。

在從非洲打給甘迺迪的越洋電話中，史璜生憤怒地抱怨：「我們的導演是個瘋子。」在那之後，史托洛海姆也被打入好萊塢的黑名單，再也沒人敢找他當導演。好在，他還能轉行當演員，並在法國導演尚雷諾瓦（Jean Renoir）的經典名作「大幻影」（Grand Illusion）中飾演反派，延續了屬於他的那段電影傳奇。

「凱莉女王」的拍攝失敗，讓經濟狀況本就不佳的史璜生又多了一大筆損失。同時，她和財務顧問兼情人甘迺迪的關係也急轉直下。不久之後，在發現這位波士頓商人太精於算計，號稱送給她的禮物卻偷偷記在他自己名下之後，史璜生毅然與之分手，結束三年的戀情。

1931年年底，或許是史璜生想盡可能減少損失，找人補拍「凱莉女王」的收尾戲：輾轉回到歐洲後的凱莉女王最終還是逃不過香消玉殞的命運，王子得到消息趕來，與她的遺體做最後的告別。這樣的處理，和史托洛海姆的原始劇本大不相同，但也是爛尾後的無奈之舉。就這樣，拼湊而成的「凱莉女王」在歐洲和南美等地草草上映了一段時間；而在美國，它卻始終未曾登上過大銀幕。

昔日冤家意外重逢 紅樓金粉成傳奇

有意思的是，葛洛莉亞史璜生與「凱莉女王」導演艾里希馮史托洛海姆的緣分並未畫下句點。時間快轉到1950年、即兩人為「凱莉女王」鬧翻的21年後，史璜生在比利懷德（Billy Wilder）執導的黑色喜劇「紅樓金粉」（Sunset Boulevard，又譯「日落大道」）中，飾演過氣電影明星「諾瑪」（Norma），而此時已成功轉型為演員的史托洛海姆被請來飾演她前夫——劇中也是過氣的導演，只能投靠前妻身邊當管家謀生。

電影中段，兩人為來訪的後輩編劇放映了諾瑪當年演過的一部無聲電影，那正是兩人當年一起拍攝的「凱莉女王」，而這也成了美國觀眾第一次在大銀幕上間接看到「凱莉女王」的部分片段。

而正是這次「重逢」成就了史璜生演藝生涯的巔峰之作，「紅樓金粉」不僅為她贏得金球獎和奧斯卡提名，更成為她最具代表性的招牌角色，讓這位默片女王在有聲電影時代重新證明了自己的演技實力。

1985年，美國KINO公司取得「凱莉女王」的35釐米原始膠片，請來丹尼斯多羅斯負責修復，他以史托洛海姆的原始劇本為基礎，靠著一些劇照和字幕提示卡，勉強恢復該片本應有的完整模樣，並在當年的威尼斯影展上公開放映，引起轟動。可惜的是，史璜生已在1983年與世長辭，沒法看到這一幕。1989年，KINO公司推出該片的雷射光碟（LD），2003年又推出了增加花絮內容的DVD。

今年在威尼斯影展放映的最新修復版中，又融入了一些此前未公開過的素材。丹尼斯多羅斯將這個版本定義為「重新構想」，希望能盡可能完備地填補上因為拍攝中途夭折而存在的那些劇情空白，還這部影史傳奇其本來面目。

（取材自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