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現象／逾期超過半世紀 美國圖書館為何逐漸取消罰款制度

「借書不還，再借不難？」德州聖安東尼奧公共圖書館一本舊書在1943年被借出，終於在今年2025年由孫子歸還，逾期超過80年；1974年一名底特律的13歲棒球迷到圖書館借了一本棒球書籍，卻忘記歸還，終於在50年後將書「送回家」。這些書雖然經過數十年未歸還，卻都未被要求罰款。「金融時報」分析，隨著圖書館借閱率下降、尤其疫情過後，許多英國和美國的圖書館已經開始降低或取消逾期歸還的罰款。

2025年6月，一名來自奧勒岡州的男子將一本名為「你的孩子、他的家人和朋友」（Your Child, His Family, and Friends）的書寄送至德州聖安東尼奧公共圖書館。原來在1943年，他的祖母瑪麗亞（Maria del Socorro Aldrete Florez）從該圖書館借出了這本書、給當年11歲的父親，卻從未歸還。之後不久，他們全家便遷移至墨西哥城，祖母於當地美國大使館工作。歸還者表示，「祖母肯定是把這本書帶在身邊，大約82年後，它落到我手裡。」

逾期82年 1.6萬元免罰

82年過去，歸還者的父親也已過世，他在遺物中發現了這本書，並注意到書本上蓋著聖安東尼奧公共圖書館 (San Antonio Public Library）的印章，因此決定已寄送方式「送回家」，隨書附上書信，寫著：「希望沒有追罰逾期的費用，因為奶奶已經無法支付了。」

這祖母當年借閱的，是一本指導父母如何幫助孩子處理人際關係的書，作者為婚姻家庭專家斯特蘭（Frances Bruce Strain)。斯特蘭在1930年代撰寫了多部性別與性教育的相關著作，該書出版後曾於多家報紙上發表——1943年6月，辛辛那提問詢報（The Cincinnati Enquirer）將其描述為「一本關於兒童與家庭和外部世界人際關係的完整指南」；「紐約時報」則指出，斯特蘭是一名心理學家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以具有智慧、不帶多愁善感的方式呈現性教育」。

但歸還一本借閱逾期82年的圖書，將需要面對多少罰款？根據圖書內頁的印章，當年的逾期罰款是每天3美分。

當年幣值計算下這筆累計的罰款近900美元，然而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的通膨計算系統，當年1943年7月的3美分相當於今天的56美分，考量通膨之後，如今的罰款累計高達1萬6000美元。

完好無損 圖書館展出

聖安東尼奧圖書館已於2021年取消逾期罰款的制度，因此這名歸還者不需支付任何費用。根據美聯社報導，這本歷經82年歲月洗禮卻「完好無損」的書，將於聖安東尼奧市中央圖書館大廳展出至8月，之後會捐贈給「聖安東尼奧公共圖書館之友」（FOSAPL）——專門透過籌款和社區服務支持該圖書館的組織、透過二手書店出售，後將收入投入圖書館營運。

近年來逾期歸還圖書、引發媒體關注報導的不只這一樁。2024年12月，一名63歲、來自芝加哥的男子希爾德布蘭特（Chuck Hildebrandt）嘗試歸還自己在50年前借閱的棒球書籍，最後因為年代久遠、圖書館早已將書籍從系統上被刪除，因此將不涉及任何罰款。

這本書名為「棒球最瘋狂的明星們」（Baseball’s Zaniest Stars），1971年出版。這本書介紹了許多棒球員豐富多彩的人生故事，如被譽為「棒球之神」的貝比．魯斯（Babe Ruth）、知名大聯盟右外野手與總教練凱西．史丹格爾（Casey Stengel）、內野手謝弗（Germany Schaefer）等，更分析他們打球時的策略與特色動作。

13歲棒球迷 50年後還書

希爾德布蘭表示，1974年，他是一名13歲的棒球迷，他在底特律郊區的沃倫公共圖書館（Warren Public Library）借出這本書。他表示，自己在搬家時往往只是將書本裝箱，不會一本一本仔細檢查，因此多年以來都沒有發現有一本逾期未歸還的圖書。直到約五年前，他在仔細整理書架時才偶然發現這本書。

希爾德布蘭特表示，當時會發現，是因注意到書本上有杜威十進制圖書分類法（DDC）數字，才意識到這是一本「圖書館借來的書」，而書內的借閱單寫著歸還日期是「1974年12月4日」，但是希爾德布蘭特沒有馬上聯繫館方，而是決定等到滿50年的2024年再歸還，希望館方能藉此進行有趣的宣傳。

他帶著書回到沃倫圖書館，館方回應是：「可以保留這本書，而且沒有任何罰款。」圖書館主任厄班向「底特律自由新聞報」表示，希爾德布蘭特和這本書的借閱資料早已經從圖書館的系統中「被刪除」，因此沒有任何罰款可言。

儘管如此，希爾德布蘭還是決定採取行動。他正在為推廣兒童讀寫教育的非營利組織「閱讀是基礎」（Reading is Fundamental）籌募資金，除了自己捐贈的款項外，他目標要籌得共4564美元，投入推廣兒童閱讀——這個金額相當於一本逾期50年的圖書罰款。

熱門小說98年後回歸

此外，俄亥俄州一間公共圖書館的書籍被讀者借出後，超過借閱期限未歸還，直到最近又鬼使神差般重回圖書館，延後歸還時間近100年。

今日美國報(USA Today)報導，辛辛那提暨漢密爾頓郡公共圖書館(Cincinnati & Hamilton County Public Library)在1926年萬聖節前後借出的熱門小說「Wild West」終於回到圖書館書架。

普萊斯山(Price Hill)分館資深圖書館員史密斯(Christopher Smith)大呼不可思議：「這本書彷彿受到神明指引，在2024年11月歸還館方，超過借閱日期98年之久。」

加拿大知名小說家辛克萊(Bertrand Sinclair)1926年出版「Wild West」，史密斯透露：「這是1926年熱門小說，所以會吸引許多人趁著萬聖節周末來到圖書館，因為有新書可看，而且辛克萊當時就是個大咖作家。」

史密斯認為，依館方借閱三周時間的規定，該名讀者在萬聖節前後借書，理應在1926年11月23日前歸還，不料拖延近百年，直到家屬清理遺物意外發現這本書，在去年11月感恩節期間，主動還給魏斯伍德(Westwood)分館。

隨後分館致電給圖書館資歷長達34年的史密斯，委託代為檢查書況，史密斯回憶當時表示：「這本書擺在我桌上一個多月，我才真的開始檢查。」並補充道：「當我仔細一看，心想，天啊，98年前就有人看過。」

史密斯透露，若是以1926年當時逾期一天罰款兩分計算，逾期98年的罰款金額近750元，不過館方早已取消逾期罰款規定，並且於今年元月重新列入圖書館目錄，提供借閱，史密斯強調：「拜他人之賜，讓這本書回到我們身邊，因為大家善盡職責，才讓這本書可以重新出借。」

金氏紀錄 288年沒還書

這些逾期未歸還的圖書館書籍，50年、80年、近百年似乎很長，但這遠未達到紀錄。根據金氏世界紀錄（Guinness World Records），逾期歸還時間最長的圖書館書籍是發生在英國，時長288年。1668年，英國上校、也是英國第一任首相沃波爾爵士的父親羅伯特．沃波爾（Colonel Robert Walpole），從劍橋大學索塞克斯學院悉尼索塞克斯學院借走一本關於布萊梅主教的書籍（德文版，1609年出版）。自此之後數百年，這本書一直沒有歸還。

1955年，英國教授普拉姆爵士（Prof. Sir John Plumb）在英格蘭東部諾諾福克郡霍頓莊園的圖書館中書寫傳記，結果意外在一堆文件中發現這本書。1956年1月16日，他在友人建議下將其歸還給劍橋大學。因此，這本書逾期歸還至少287年，也沒有被要求罰款。

公共圖書館 多取消罰款

多年以來，美國和英國許多公共圖書館已經減少或取消逾期歸還罰款制度——美國實施罰款的公共圖書館比例從2017年的92%降低至2022年的36%；在英國，免除逾期罰款的比例在2018年以來翻倍達到約1/3——在2019年疫情爆發後，人們被迫在家中隔離，3C產品使用率被大幅提升。因此許多圖書館希望透過消除「罰款恐懼」（Fine fear）吸引更多民眾走回圖書館重新培養閱讀習慣、提升借閱率。

「金融時報」分析，許多圖書館也發現，累積的逾期罰款政策可能讓更多人不願意再進入圖書館借書——對貧困家庭來說，忘記歸還後累積下來的罰款仍會成為經濟負擔。甚至一項以色列幼兒教育研究「A Fine is a Price」顯示，許多家長為了避免逾期歸還費用，索性拉長孩子在圖書館的閱覽時間，甚至出現許多太晚接孩子離開的案例。

此外，許多圖書館員不喜歡扮演「圖書警察」的角色，希望減少催促讀者還書和處理罰款的行政時間，更專注於提供更好的服務、創造更加友善的圖書環境。因此，降低或取消借閱逾期罰款，也成為許多圖書館轉型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