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達賴到藏民 一片寂靜的西藏裡消失的聲音
四川阿壩的格爾登寺，藏著數十年的抗爭記憶，從2008年的騷亂到150多起自焚烈焰，成了藏人心中的痛與光。流亡多年的達賴喇嘛90歲生日宣布，下一領袖將從自由之地選出，卻遭北京要求須經共產黨批准。一位僧人無奈低語：「這就是現實。」在重重封鎖的西藏，藏人只能沉默以對。
格爾登寺位於中國西南四川省，數十年來一直是藏人抗爭的核心地點。2000年代末期，當藏人為抗議中國統治在此自焚時，這座寺院的名字才為世人所知。近20年過去，格爾登寺依然令北京感到不安。
寺院主入口處內側建有一座派出所，旁邊是一間昏暗小屋，裡面擺放著會發出吱吱聲的轉經輪。粗鋼柱上裝滿了監控鏡頭，將整個寺院團團包圍。
BBC採訪記者此時正被八位身份不明的男子跟蹤，一名身披深紅僧袍的僧人朝記者走來，低聲的說：「我們在這裡的處境並不好」，接著他警告：「小心，有人在監視你」，隨後轉身離去。
「小心，有人在監視你」
自1950年解放軍進藏以來，北京當局至今已統治逾600萬藏人近75年。
中國在這片地區投入大量資金，興建新公路與鐵路，以推動旅遊業，並促進與中國其他地區的融合。北京將西藏視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並將流亡的藏人精神領袖達賴喇嘛貼上「分裂分子」的標籤。任何展示達賴喇嘛肖像或公開表達支持的人，都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四川阿壩是格爾登寺的所在地，位於中國所稱的「西藏自治區」之外。2008年西藏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據稱是一名僧人在格爾登寺內舉起達賴喇嘛的照片引發抗議。事件最終升級為騷亂，中國軍隊開火，這座小鎮至少有18名藏人喪生。此後數年間，發生超過150起自焚事件，呼籲達賴喇嘛返回西藏。大多數事件發生在阿壩及其周邊地區。當地主要街道因此被冠以一個沉重的稱號：「烈士街」。
為了進一步了解情況，BBC記者重返寺院。趁看守不備，繞過監視的人員，徒步返回阿壩，參加清晨誦經。
僧人們戴著象徵格魯派佛教的黃色僧帽聚集在一起。低沉洪亮的誦經聲在大殿中回盪。一名僧人說：「中國政府毒害了西藏的空氣，這不是一個好的政府」，另名僧人說，「我們藏人被剝奪了基本人權。中國政府持續壓迫與迫害我們。這不是一個為人民服務的政府」。
達賴宣布繼任者計畫
隨著達賴喇嘛度過90歲生日，西藏未來的問題變得更加迫切。數百名信眾齊聚印度達蘭薩拉向他致敬。達賴宣布繼任者計畫：下一任達賴喇嘛將在他去世後選出，將來自「自由世界」。
全球藏人對此反應不一，或感到寬慰、懷疑、或焦慮——但在達賴喇嘛的故鄉，卻沒有任何聲音，因為連他的名字都不允許被低聲提起。因為中國的審查封鎖，很難說有多少藏人知道達賴喇嘛的宣告。
但北京已明確表態：下一任達賴喇嘛將在中國轉世，並需經共產黨的批准，但西藏至今保持沉默。
「就是這樣，」僧人們說：「這就是現實」。
報導說，中國長期聲稱藏人擁有信仰自由，但這種信仰同時也是一種延續數百年的身份認同，而人權組織指出，北京正逐步侵蝕這種認同。
藏族兒童 規定學普通話
現在，所有18歲以下的兒童都必須就讀中國政府辦的學校，並學習普通話。他們在年滿18歲之前不得在寺院課堂上學習佛教經文，而且必須「愛國愛教，遵規守法」。對於一個傳統上從小招收僧童、由寺院兼作學校的社群而言，這是一項巨大的轉變。
「附近有一所佛教學院幾個月前被政府拆除了，」一位60多歲的僧人說，「那是一間講道學校」。
這些新規定是在2021年頒布的一項命令之後實施的，該命令要求藏區所有學校，包括幼兒園，均須使用中文教學。北京表示，這將讓藏族兒童在以普通話為主的國家中有更好的就業機會。
藏語交流減少 資訊封鎖
但哥大學者羅伯特·巴內特（Robert Barnett）指出，這類規定可能對藏傳佛教的未來產生「深遠影響」。
「我們正邁向一個由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全面掌控的局面——一個資訊幾乎無法進入西藏、藏語交流日漸減少的時代，」巴內特說。
「教育幾乎將完全聚焦於中國的節日、中國的價值觀、先進的中國傳統文化。我們將看到的是對思想輸入的全面管控。」巴內特形容，北京「想把藏族文化的獅子變成一隻貴賓犬」。
報導指出，自1959年起流亡印度的第十四世達賴喇嘛，一直主張家鄉擁有更大自治權，而非完全獨立。北京方面則認為他「無權代表藏人」。
1989年，藏傳佛教地位僅次於達賴喇嘛的班禪喇嘛圓寂後，達賴喇嘛在西藏認定了一位轉世靈童。但這名靈童隨即失蹤。北京被指控綁架了他，儘管當局堅稱該名男孩（現已成年）平安無事。隨後，北京自行任命了另一位班禪喇嘛，但中國境外的藏人並不承認他。
2011年，達賴將政治權力移交給由全球13萬名藏人民主選出的流亡政府。該政府今年與中國就接班問題展開了非公開對話，但是否取得進展仍不明朗。
如果未來出現兩位達賴喇嘛，將可能成為中國說服力的一場考驗。國際社會會承認哪一位？更重要的是，中國境內的大多數藏人，是否能夠得知另一位達賴喇嘛的存在？
中國希望有一位「可信」的繼任者——但也許不能「太有公信力」。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