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美

時近黃昏，我看見外面天氣好，就向老伴提議出去散步，但聲明不可去拾紅葉，怕一蹲下去就無法站起來，這是我輩老年人的悲哀。

我們兩個八旬老人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隨街拾紅葉，搶著去尋找「仙女的紅唇」了。

一出門，我就把她的手緊緊牽著，怕她跌倒。我倆都知道，彼此差不多走路要持手杖了。突然想起一個笑話，我說喜劇演員漢尼對人說：「我和太太結婚五十八年，上街總是手牽著手。」人家問為什麼，他說：「我一鬆手，她就會去買東西。」引得老伴笑起來，她還承認自己年輕時也喜歡逛街，還曾持有許多間大百貨公司的信用卡。

我倆走到街角轉彎處，看見有棵大樹樹幹滿布小藤附著而生，甚至纏繞至高處。此時藤葉已變紅，幾乎把整個樹幹蓋住，大樹就像穿上一條新的紅裙，非常引人注目。

夫妻倆攙扶著看了許久，捨不得離開，最後我掏出手機拍照，說了一句：「秋之美，美在綠葉變紅時。」然後牽著她的手，繼續散步去。

妻子似有所思，竟然回了一句：「人之美，美在青春少年時。」後來走倦了，就回家坐在露台上休息。當我再細看先前拍的照片，愈看愈美，正要遞給坐在身旁的老太太看時，發覺她正在打盹。看著打盹的初戀情人，我感到自己是多麼幸運，不覺冒出一句：「婚姻之美，美在白頭攙扶時。」

我曾寫過這樣的句子：「當年追逐桃源溪，今天攙扶在Woodside。」桃源溪是香港郊區的旅遊地，我就是在那兒第一次牽著她的手，而Woodside是我們在紐約市（New York）住了五十五年的地方。今天兩個老人又一次互相攙扶，竟然引起我和她第一次兩手相牽的回憶。

安心睡吧，老伴，我會守在妳身旁。去尋個好夢，說不定會夢見回到桃源溪。在那兒，妳可以看見「青春少年時」的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