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中式婚禮

我這輩子從未參加過中式婚禮，自己的婚禮也不是中式的，甚至連中式禮服都沒穿過，對於中式婚禮的一切，我的認識全來自電影和電視劇。而偏偏，我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女兒，竟然決定回台灣舉辦一場中式婚禮。

女婿是個洋人，其實他們早已在舊金山（San Francisco）市政廳舉行了一場西式婚禮，但因為家中長輩年事已高，無法乘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來美國參加婚禮，小倆口只好專程飛回台灣，補辦婚宴。幾年前，我們曾參加妹妹女兒在峇里島（Bali Island）舉行的婚禮，因為妹妹一家住在香港，婚禮自然遵循香港習俗，特別安排了奉茶儀式。整場婚禮古色古香，姪女身穿典雅的旗袍，我擔任司儀，而兩個女兒則是奉茶女。對於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她們來說，這樣的傳統儀式格外新鮮。其實，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親眼見到奉茶儀式。沒想到，這場婚禮竟深深烙印在大女兒的心中，讓她決定在台灣的婚宴上，也要來個「奉茶儀式」。

當她告訴我這個想法時，我猶豫了許久。姪女在香港長大，身材纖細，穿旗袍自然好看，可我的女兒是運動員、校隊選手，手臂、大腿結實壯碩，我擔心旗袍並不適合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這件事在我心裡糾結著，直到我們抵達台灣，來到婚紗公司。還好，婚紗店的服務小姐經驗豐富，一見我女兒的身材，立刻拿出小鳳仙裝，這簡直是救星。首先，我女兒根本分不清旗袍和小鳳仙裝的區別；其次，小鳳仙裝上身類似短夾克，下身則是鬆緊設計，胖瘦皆宜，穿起來舒適又得體。至於洋女婿，他完全配合，對他來說，穿什麼都無所謂，只要能娶到我們家女兒，他早已興奮得合不攏嘴了。

接下來就是布置會場。奉茶儀式少不了喜氣洋洋的紅色與金色點綴，才能營造出中式婚禮的氛圍，然而，我們訂的飯店餐廳裡，牆壁是白的、桌椅是白的、連地毯都是白的，完全不符合中式婚禮的喜慶感。我開始四處尋找婚禮布置公司，沒想到，一塊寫著「囍」字的紅色布景竟要價新台幣五、六萬元，用氣球拼個心形也要一萬多。我們這種習慣了精打細算的矽谷家庭，實在無法接受短短幾個小時的裝飾就要花上新台幣十幾萬元。於是，我決定自己動手，在台北大稻埕的「婚禮百貨公司」裡挖寶，結果大有斬獲。我買了一個超大的「囍」字，兩旁搭配長長的對聯，又添購了四盞大紅燈籠，還找到兩個紅色的跪墊，就連奉茶用的紅茶壺、紅杯子、紅托盤都一應俱全。用完還能留著，說不定家裡哪天還能再派上用場。這麼會精打細算，怎能不給自己一個大大的讚？

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就是排練。我耐心地教女兒和洋女婿「三拜堂」的儀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別說洋女婿，連女兒都是似懂非懂，只能一步步慢慢練習。接著是奉茶儀式，該怎麼奉茶？怎麼走？何時站？何時跪？反覆練習了幾次，我心想應該沒問題了。

婚宴當天，我一大早便拿出當年做壁報的精神，親手布置場地。當晚，賓客一入場，看到紅通通的「囍」字、女兒和女婿身穿的中式禮服，氣氛瞬間變得熱鬧非凡。除了家人闊別多年的重逢，這場中式婚禮帶來的喜悅更是意想不到，大家興奮得像在過年一般。許多親友從未參加過傳統中式婚禮，驚喜之餘紛紛問我：「怎麼想到要這樣辦？」我笑著回答：「新娘想要什麼樣的婚禮，就該有什麼樣的婚禮。」

這場婚禮不僅充滿喜氣，也讓家人之間的情感更為親近，溫馨無比。當「夫妻相拜」完成後，我的洋女婿忍不住親了新娘一下，瞬間引發全場哄堂大笑。

婚禮，是送給新娘的禮物。幾周下來，我雖然操勞不已，但換來的，卻是女兒一輩子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