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叉戟飛機軼事

時光倒退回半世紀前，中國大陸乘過飛機的民眾，一百人裡恐怕找不出一個；然而如果問世界上哪種飛機最出名，人們既不會說波音也不會說空客，而是異口同聲地說：「三叉戟」，這是因為一九七一年副統帥林彪倉皇出逃，乘坐的就是三叉戟飛機。這正是：林彪乘三叉戟而亡，三叉戟因林彪之死而出名。筆者有幸，不但躋身乘過飛機的百分之一，而且乘的居然就是林彪的同款飛機。

一九七七年時我在江蘇濱海縣糖廠任技術員，某日燃料化學工業部通知，要我們赴京匯報生產丁鈉橡膠之事。當時推行幹部、技術人員與工人「三結合」，於是由廠部李主任帶隊，加上我和一個工人，從南京乘了二十小時火車到北京。

匯報結束，我以為火車來自然火車回，李主任卻說：「中央指示必須爭分奪秒落實，我們乘飛機回去。」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又是一把手，當然說了算。不過那時候飛機不是想乘就能乘的，我們到部裡開具證明，才買到了機票。

在候機室李主任對我說了心裡話：他是老革命即將退休，卻連飛機都沒乘過，想抓住這個機會了卻心願，要我理解。我當然明白「爭分奪秒落實中央指示」不過是托詞，但得以隨他乘飛機，高興還來不及，自然表示理解。

我是第一次乘飛機，對機上的一切都好奇，鄰座的乘客見狀，就對我說，這個型號的飛機大有來頭。一般客機有兩台或四台發動機，平均安裝在左右機翼上；而這架飛機卻有三台發動機，兩台分別裝在飛機後部的左右側，第三台裝在尾部垂直翼上，按其形狀取名為Trident，中文就是三叉戟。

鄰座乘客提到三叉戟，我馬上就明白了。其實我原本不知道三叉戟飛機是什麼模樣，只因一九七一年林彪死後，中共要全國民眾批判林彪反黨，下達的批判材料講到其乘飛機倉皇出逃，還附上所乘的三叉戟飛機照片，從此這種飛機就婦孺皆知、名聲大噪了。

我好奇地問這三叉戟飛機是什麼來歷？鄰座乘客知之甚多，他講此事說來話長。一九四九年後西方國家對中國禁售飛機，唯有蘇聯是例外；後來中蘇交惡，連蘇聯也禁售了。中國自己生產不了飛機，又買不到新飛機，只能設法買二手貨。

一九七○年中國從巴基斯坦購入四架舊的三叉戟飛機，由空軍第三十四師副政委潘景寅帶隊飛回中國，改裝後供中央首長乘坐。編號B二五六這架最佳，準備用作毛澤東的專機，豈料毛忌諱乘飛機，情願坐火車，於是該機就配給地位僅次於毛的副統帥林彪，作為其專機。

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凌晨，林彪乘B二五六從山海關機場起飛，駕駛員就是潘景寅。結果該機在蒙古的溫都爾汗沙漠墜毀，機上九人包括林彪及其老婆與兒子全部死亡，這就是震驚中國與世界的九一三事件。

失事原因有多個版本，有說是燃油耗盡，有說是被導彈擊落，有說是定時炸彈爆炸，有說是駕駛員所為，真相至今未公布。九名死者被就地掩埋，但林彪的頭顱被蘇聯方面取走，林彪早年在蘇聯看過牙醫，留有X光片，取頭顱是為驗明正身。可嘆一代戰神的下場，不僅是死於非命，而且竟是身首分離。

我問鄰座乘客：既然三叉戟是服務中央首長的，摔了一架還有三架，為什麼現在給民眾乘坐了呢？鄰座乘客說這另有故事。林彪摔死後，有人把唐朝詩人杜牧的「赤壁」詩翻了出來：「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詩的第一句竟與林彪乘三叉戟、摔死在沙漠、殘骸撒了滿地等情節相符。好事者說，一千多年前杜牧就言中林彪乘三叉戟之死，乃是天意。中央首長們覺得言之有理，認為三叉戟飛機晦氣，再無人肯坐。於是空軍不得不把剩餘的三架交給民航，所以一介布衣的我，無意中竟享受到中央首長的待遇。

因為我乘過三叉戟，就格外關注，我得知三叉戟乃中短程噴氣客機，由英國哈維蘭公司於一九六二年研製，飛機取名三叉戟（Trident），靈感就來於其有三台發動機。三叉戟飛機於一九七五年停產，共生產一百一十七架，中國大陸是最大客戶，先後購買三十九架之多。

三叉戟飛機名聲大，在中國大陸卻屢屢出事。一九七九年二七四號三叉戟從北京起飛墜毀，造成四十五人傷亡。一九八二年二六六號三叉戟由廣州飛往桂林，途中撞山墜毀，機上一百一十二人遇難。一九八三年二六四號三叉戟在桂林機場與空軍飛機相撞，十一名旅客遇難。一九八八年二二一八號三叉戟從廣州飛往香港遭遇雷雨，著陸時衝進海灣，機組六人及旅客一人遇難。加上一九七一年林彪乘坐的二五六號，中國的三十九架三叉戟，共毀掉了五架。到一九九一年，所有三叉戟飛機全部退役。

三叉戟飛機不但因林彪出了名，且與另一起重大事件也扯上關係。一九八三年五月五日，二九六號三叉戟執飛瀋陽到上海航班，遭卓長仁等六人劫持，降落在南韓春川機場，其後卓長仁等去了台灣，被封為「反共義士」。然而卓長仁好景不長，於二○○一年因綁架與殺人罪在台灣被判死刑。

如此看來，三叉戟飛機涉及許多人間悲劇，不知道這是否與其奇特造型有關？就我來說，此後歲月裡我乘過哪些型號的飛機，已無從記憶；然而卻一直記得，自己第一次乘飛機，乘的就是林副統帥的同款機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