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後(下)

十四個小時飛行，除了偶爾有人上洗手間之外，機艙內走動的人並不多。我一向喜歡地理，飛機起飛後，打開座位前的小電視，順著螢幕上的箭頭、提示，看飛機離開洛杉磯飛向北方。西岸飛中國不往東，而先繞北極圈再回南，從百度得到的知識：因為地球是球體，中美航線於地球中間，北繞再轉南是為了節省燃油及時間。在上一次的中國行，我曾記錄下沿途的哩數、地名及時間，可惜已經失落。十多個小時，雖只能屈坐於窄小的座位，但有機會在空中上地理課，是飛行中另類的收穫。

看著航程哩數愈來愈小，祖國愈來愈近，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消逝，九一一的恐怖暫時被丟諸腦後。進入中國領空，北京在望，播音室響起空姐動人的聲音：「再過十分鐘，飛機將在北京國際機場降落，請大家端坐、繫好安全帶。」

飛機開始下降，從萬呎高空緩緩地，八千、五千、兩千，穿過白雲，美麗的神州大地就在腳下，輪子「嚓」的一聲著地了，在跑道上滑行時，機艙內靜得幾乎連呼吸都聽得到。終於安穩地停下來，就在這一刻，彷彿心有靈犀，幾百個人不約而同拍起手來，提心吊膽的事並沒有發生，平安了，我們平安著陸了。乘坐過好幾次飛機，這集體拍手的場面還是第一次碰到。

當年，我未滿周歲便隨父母離開中國，這次是六十多年後第二次回國，雖然一直生活在海外，但祖國是我們的根，我們有同樣的膚色，說相同的語言，寫相同的文字，這份親切感是僑居地無法比擬的。我在心中喊：祖國，我又來了。

回國十天中，我們遊北京，看天安門、故宮、天壇、頤和園，登上八達嶺做了好漢。在西安看到兵馬俑，我告訴兒子，若非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平定了戰國時代四分五裂的局面，把文字、度量衡統一，中國將如今天的歐洲，分成許多國家。中國經歷多次外國的侵略，而沒有被消滅，基石就是文字的統一。

之後我們到上海，在黃浦江畔，我給兒子講了上海作為列強租借地時，外灘曾掛上「中國人與狗不能進入」的牌子，又說了八百壯士在四行倉庫死守三十一天的抗日事蹟。後來又隨團到名聞中外的西湖和有小上海之稱的無錫，最後到蘇州看了拙政園古典的園林。

中國大又美，窮一輩子也看不完，我們的中國行僅僅十天，只能用「走馬看花」四個字來概括，但無論如何，生長在海外的兒子，這十天對中國已有進一步的認知。

九一一之後，航空清零，我們居然能搭乘首日重新開放的班機，如期飛中國，是多麼難得的緣分。九一一，一個世紀的悲劇，而我們卻在人生進程中，經歷了一次難忘之旅，雖然事隔多年，但偶爾想起當年北京機場幾百個人一起拍手的畫面，仍宛如昨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