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馬六甲

從新加坡開車到馬來西亞的馬六甲，只需要兩小時的車程，我全家第一次訪問是在一九九五年。馬六甲是昔日控制馬六甲海峽咽喉的大城，重要性不亞於今日的新加坡；抵達後，只見城市老舊，一點沒有當年赫赫風雲的模樣。

我們在荷蘭城附近溜達，參觀了一部大帆船改成的海事博物館（Maritime Museum），裡面陳列不少古物，但沒有什麼特別的收藏。接著走到一間塗著紅棗色的舊荷蘭總督府（Stadthuys House，見圖），這老建築裡面有三個博物館：歷史博物館、人種博物館及文物博物館，既來之則安之，我們買票進了場。這一進場不僅讓我覺得整個旅程值回票價，後來還鼓勵所有的親朋到此一遊。

一進歷史博物館，就看到牆壁上掛著五個國家的國旗及年代：分別是一五一一年葡萄牙占領，一六四一年荷蘭占領，一八二四年英國占領，一九四一年日本占領（二戰），以及一九四五年馬來西亞宣告獨立。馬六甲因為地理的重要性，成為海權時代列強必爭之地，主權幾度易手，直到一九四五年才宣告獨立，成為馬國的一州。

博物館中間空地有一座三寶公鄭和的雕像，鄭和早在一四○五年就到達此地，當時的蘇丹看見他率領的船隊，以為天兵下降，除了送清水米糧給艦隊，還曾經親自到中國拜望永樂帝。

荷蘭城的三個博物館，珍藏著很詳盡的馬來文化資訊，除了殖民地時代列強的占領，還有蘇丹時代與中國大明交往的文物，是一個對馬來文化有興趣的人士不能不去的地方。

在馬六甲市郊有一個很大的墓地，古稱「三寶山」（Bukit China），大明王朝曾經下嫁公主漢麗寳（Hang Li Poh）給蘇丹王曼速沙為妃，漢麗寳及五百個隨從就住在這宮殿裡。物換星移，當年得寵王妃的宮殿，現在成為海外華人最大的墳場。

在荷蘭城的博物館中，除了可以了解馬來文化的始末，還可以了解巴巴及娘惹（Babas & Nyonyas）的來由。馬國華人移民可分為兩波：第一波是十五世紀時，隨著鄭和下西洋的引導，華人開始往南洋移民通商；第二波是在十九世紀末，滿清政府腐敗，民不聊生，人民為了逃避戰亂，只好鋌而走險，到海外放手一搏。

第一波的移民，大多來自福建與廣東兩省，其中有閩南人、客家人、廣東人、潮州人及海南人，這些移民中有不少人落地生根與馬來姑娘通婚，幾代下來，生活方式已馬來化，不會說華語及家鄉話。這批早期的移民，男的就叫巴巴，與巴巴結婚的馬來婦女就叫娘惹。

馬六甲以「娘惹菜」聞名，這裡有我們全家人最愛吃的叻沙（Laksa）及米暹（Mee Siam）。何謂娘惹菜？就是馬來夫人菜，一種異族通婚的產物。手巧的馬來太太念著老公喜愛吃中國菜，就用當地的魚肉、蔬菜、香料煮出來的中國菜也。

娘惹菜的風格比道地的中國菜多變化，味道也比較重。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娘惹菜食譜中有豬肉的菜肴，如果這不是餐館任意添加的，則是馬來夫人深愛漢家郎的情意遠超過宗教的禁忌，因為信伊斯蘭教的馬來人是不吃豬肉的。

第二波的移民大都在碼頭當苦力，在橡膠、棕櫚園打工，在金礦、錫礦當礦工。他們含辛茹苦地出賣勞力，除了求得一時的溫飽，還要存錢寄回老家，奉養自己的父母與妻兒。

到過星馬的遊客，一定吃過「肉骨茶」，這道佳肴是當年獨身的華工們相信排骨及中藥可以提高體力，日出離家之前，將切好的排骨加上一些豆乾與中藥，用微火燉到日落回家，一鍋湯下一碗飯，這種簡單的煮法竟煮出了南洋的名菜。

肉骨茶的始源，到底是在新加坡還是馬來西亞？兩國人民為此爭論不休，但它是南洋華工發明的，倒是一件不必爭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