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茄子

在我的記憶裡，父親是一個特別心靈手巧的人，無論是重型採礦機械的技術革新、發明專利，還是配製鑰匙、修鞋修傘、打製就手的挖耳勺分送給親戚朋友，他都駕輕就熟，羨煞眾人。十八般武藝，唯獨廚藝他沒有顯擺過，然而他唯一做過的芙蓉茄子，卻是我對他最深刻的記憶，也是我從他那裡傳承下來的唯一技藝。自家餐桌，爬梯聚會，菜如其名，這道菜猶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脫俗，雖是一道普通家常菜，卻讓人舉箸慨嘆，人間有味是清歡。

打小我就是個挑食的孩子，對味道寡淡還略有些澀味的茄子自然不待見。進入青春期後，和很多同齡少女一樣，對身材樣貌變得格外敏感，還想吃減肥藥瘦身。

某日，父親不露聲色地端出一道無毒無副作用的「減肥藥」讓我嘗嘗。記得當時眼前一亮，看見淡紫色的茄子外皮已經被煎出些許的焦黃，海綿狀的茄肉飽滿蓬鬆，如貴妃醉酒似慵懶地臥在素雅的瓷盤上，被粉色肉末、白色蒜末、黃色薑末、青綠蔥花及紅紅的甜椒粒點綴著，散發出誘人的甜香和明麗的色澤，頓時鼻腔裡盈滿濃濃的菜香，一股津液汩汩地從喉嚨深處湧上來……。茄子入口後的軟糯靡香，讓平日索然無味的蔬菜變成了活色生香的尤物。

父親見我不停地吃著，便慢條斯理地告訴我：「這是芙蓉茄子，多吃可以減肥，消炎去腫，清熱解毒。」大快朵頤後，我調皮地在父親面前擺出拍照的姿勢，嘴裡不停地說著「茄子，茄子」。怪不得拍照時攝影師不停地讓人說茄子，原來茄子可以讓人變得好看些，直到現在，別人拍照時說「Cheese」，我卻喜歡說「茄子」。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這道菜宛如出水芙蓉般鮮嫩爽滑，有很好的食療功效，再加上如此詩意的名字，叫人如何不愛吃呢？世界上恐怕只有中國菜才能如此奇妙，除了果腹充饑，還能如此有詩意的美感。

學做這道菜不算複雜，父親交代我一個小訣竅，就是茄子在入油鍋之前一定要隔水蒸過，這樣才能使其質地鬆軟，還可以收斂一下茄子的澀味；蒜末薑末要用油爆香，肉末勾芡後在滾油裡翻炒一下要立刻盛出，紅椒粒和蔥花要起鍋前才放進去。這些小講究，讓茄子這樣普通平凡的蔬菜，吃出了出水芙蓉的仙氣。

父親走了許多年了，當年他的那些引以為傲的發明創造、技術專利，隨著時代的進步已經湮入歷史的塵埃，唯有這道芙蓉茄子家常菜，伴隨我從少年時愛美走到中年保健養身，茄子除了減肥瘦身，還可以預防心血管病和抗癌。父親若是知道他透過這道菜一直活在我的味覺、嗅覺和視覺裡，應該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