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金尋寶癖

四十多年前隨家人移民美國，一下地即與太平洋為鄰，常有機會去住家附近的海灘散步，並總見有洋人拿著一根末端帶圓盤的桿子，在沙灘上來回走動掃瞄地表，機器偶爾發出嗶嗶聲響，引來路人們好奇圍觀。

金屬探測器在美國不僅用於安檢，平民百姓太容易購得，產生了廣用它來探金尋寶的一個特殊族群。

我因嚴重存疑而始終不太相信，這種看似怪異且引入注目的行徑，暗藏了無窮財運與商機，有人憑靠此道發家，也有人就純粹當作嗜好在「玩」，據說很容易上癮。這可是真正的尋寶，只要不是帶著機器踏入私人領地或危禁區，不僅合法，而且可能絕大多數美國人從未為其所得報過稅。

錢幣、首飾、鑰匙、瓶罐、銅雕，舉凡各種你能想到的金屬，通常無所遁形。取決於性能及其敏感度，不僅可用於尋找地面的金屬物體，就連埋在地底下與沉入水下特定距離的金屬，都能夠探測出來。

和我每周至少見一面的義工夥伴阿蜜，擁有三台感度各異的金屬探測器，說是十年玩下來不時有升級需要，進而發展成如是格局。

自詡玩票，阿蜜這「興趣」是自幼見鄰居和親戚在玩，耳濡目染最後下了海。一般人只需要有極度耐性，並有時間和體力投入，所需投資金額其實並不多。便宜的機器二、三十美元，新手買個百來塊錢的，往往夠用好幾年。昂貴款式則可高達千元以上，甚至可選擇性地只探測金銀等貴重金屬，名副其實的「探金神器」。

阿蜜的「第一塊金」出自公園遊戲場的沙堆中，一枚埋在軟沙底下硬土層裡的18K金幣，若無機器探測並用鏟子深掘的話，根本無緣尋獲，或得等哪天地殼變動才有可能推出地表被人發現。阿蜜汽車的後車廂內，長年備有一台輕便款金屬探測器及一把小鐵鏟，以便去到陌生地方辦事或出遊時，「臨時起意」拿出來玩一下。

依多年經驗，海灘仍是探金首選，尤其在颳過颱風或是漲潮退潮後的清晨，沙灘濕軟而又常有各種垃圾被推送上岸，包括傳說中的「沉船寶藏」有可能在巨浪的翻攪下現形，為許多菜鳥探金者製造一朝暴富的夢幻想像。而「內行人」都喜歡一大清早出動，低調行事，避免日曬及眼花，不過，由於探金的「吉時」都在太陽變得毒烈前的幾小時內，因此「同道」相互撞見的機會也很多。

據阿蜜形容，在我們現居的城市裡，就隱居了一對「大神級」的探金伉儷，聽說玩了有四十多年，只要經常在清晨時分去海邊跑步或垂釣的人多會遇到。那位先生的腰間別有一個巨大鑰匙環，有次阿蜜近身經過，瞧見十幾個說不出價值多寡的戒指或輪環跟著幾串鑰匙拴在一起，走起路來發出了細碎的叮噹聲響，這「戰利品」曬得未免太張狂，蔚為傳奇。

阿蜜甚至玩到近幾年發展出了一個小副業來，偶爾出租自家三台探測器兼付出勞力去幫人尋找婚戒或貴重首飾，五、六月尤其忙，原因竟是一般高中與大學的畢業典禮，多在帶有觀台和草坪的室外操場舉行，據說是觀禮家長們最易丟失婚戒及各類首飾的旺季。因而也會從失主那兒聽來一些非常烏龍的故事，像是婚戒在擦防曬手霜時取下，暫時用嘴咬著，卻又同時分心去跟家人搭話，還忙著把防曬霜蓋好收進包裡，於是渾然不知戒指一瞬間就從嘴裡掉在草地上了。

果真是比大海撈針稍為多一點希望去搜尋，且掃瞄方式必須跟地毯吸塵相當。偌大的草坪操場，按照失主印象所述，在地上拉開繩子做記號，劃分負責區域，阿蜜舉著性能最好的那台掃瞄，另外兩台機器由失主及幫手來操作，從對面「包抄」，最後兩方在中間碰頭。當失物被掃中瞬間，一如「見證奇蹟的時刻」，感動與成就感雙雙爆表。

疑似有強迫症的阿蜜開業以來據稱攻無不克，更有因失主掃瞄時過於草率、或記錯位置，最後讓阿蜜硬是親自再重掃一遍而尋獲。

有時還會同時尋得其他人遺落的貴重物品，阿蜜的處理方式是送交警局，加州「失物招領法」規定，價值一百美元或以上的失物必須送交警察局招領，若九十日內無人認領，拾得者可憑收據將該失物收歸為己有，包括現金或珠寶。

果真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阿蜜不僅有原則地「路不拾遺」，有些經查低於一百美元的失物也都上交，原因是看著具紀念價值，認為失主肯定在著急尋找，她因而屢獲失主們的感謝打賞，收到過百元禮品卡、餐館禮券，更獲現款賞金。阿蜜也曾從警局合法收下無人認領的多件金銀首飾，甚至是一只骨董手錶。

自稱絕對有「挖寶癖」的阿蜜，認為玩探金像極拆盲盒，當機器發出嗶嗶聲，地面上卻什麼都沒有時，最能引發無名的興奮感，幾次更遇過有土撥鼠把尋得的珠寶拖入地底洞穴裡珍藏，最後被探測出來。

當然，在我看來這一切類似賭徒邏輯，不記得輸錢次數，就幾次大贏卻津津樂道大半輩子。阿蜜承認，很多時候探到的就只是垃圾，電池、釘子、錫箔紙、報廢零件，腐蝕到面目全非的各式金屬都見識過，銘謝惠顧之餘，還得將該這些廢品正確處理丟棄，就當順手照顧了地球做環保。

這種猶如台灣諺語形容「看人食米粉，在邊仔喊燒（燙）」的過癮經歷，自然有最讓我聽後隨之心癢的故事，那是阿蜜提及哪天一定要帶著金屬探測器遠征葡萄牙。她姊姊移民葡萄牙多年，說當地人有給孩童穿戴小金飾祈福的習俗，幼稚園孩童與小學生經常被老師帶往海邊野餐或校外教學，在沙灘上玩到弄丟寶貝是常有的狀況。

阿蜜的姊姊或許應有「偏財」命格，沒有探測器的她，據說每月定期去海邊散個步，光低頭走路憑肉眼掃瞄，都有機會撿到金飾。（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