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黃昏

四月中旬傍晚，她開車去健身房。車子停在車場，她走出來，發現天空中呈有藍、白、黃三種顏色，絲絲縷縷，像極了春蠶吐絲。沒多久，也是同個時間與地點，她又看到了色彩，而且比上次更瑰麗絢爛。那時她正在和他講電話，話題一轉，她急切地將眼前美景傳送給他，以為捕獲到了美的極致。

可是他反問的口氣中，她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真正的看到落日，僅僅是落日餘暉而已，「喔，前面樹林遮住了地平線。」她懊惱地說。他安慰說道：「我這隨時都可以看得到落日，歡迎妳來。」他住在舊金山，的確，去過的人都知道那裡依山傍海地勢起伏，聞名的景點如教堂、藝術宮、博物館、花街、電車和五顏六色的房子，舉世聞名。

他生病了，拜訪他時，他的身體雖已痊癒，但需要調養，他說：「我正想出去活動，妳來的正是時候。」於是他開車帶她在舊金山附近走走，他帶她穿過金門公園駛向海洋大道。在一個觀海休閒的旅遊區，藍天碧海潮起潮落，堤岸上的人真多，有疾走慢跑的，有散步遛狗的，有年輕人騎單車，有少年溜直排輪，海鷗處處，沙灘上大人烤肉，小孩玩沙，逐浪者穿梭在浪中。

她在車上坐一會兒，待不住，歉意地告個假，獨自走向沙灘。海浪打著她的腳背，瞬間又離去，留下一整片平滑的沙灘。她一邊走一邊興味地看著海鳥在沙泥中啄食貝類，並與即將湧上的浪花爭分秒。

她也看著一隻大狗跑在她的前面，與主人開心地玩迴力鏢。他坐在車上不放心，視線一直跟著她走，「看著看著人就不見了。」他笑著說。是沙灘人多，怕她走失？「還好回來了。」他又解釋說。此時一輪紅日懸在海面，圍觀的人靜止了，朝聖般望著一天將盡的最美麗時刻。

他也帶她去地角Lands End Lookout觀望台，那裡懸崖陡峭視野遼闊，是看落日最好的一個景點。

岩石上有片柏樹林，深綠色的柏樹歪歪斜斜，形狀怪異。也許經年受到了海風吹襲，它長得扭曲，被凌遲得有些詭譎。海面上白帆點點，有鸛鳥成行飛過。有一回，他們坐在高處，無意間看到一隻鳥，失心瘋似地往空中衝，並停留在一點動也不動，許久，以為就這樣了，可是牠又突地翩飛，以弧形的姿態飛得好遠。

黃昏近了，落日溶溶美得令人屏息，許多人拿起手機拍照，她也如法泡製，總得留點什麽。他告訴她，說他剛來美國時很想家，很多時候，他站在這裡遙望太平洋，好像能看到家人正在吃早餐。

黑暗很快來臨，許多人迫不急待發動車子離去，但也有人如她，仍心心戀戀望著天邊那抹尙未消失的雲彩。「走吧！找餐館吃飯，總不能怠慢了客人。」他說。「客人仍想待一會兒。」她也說，於是他陪她在漆黑的夜裡捕捉海上燈光。

有貨輪從金門橋出來，鳴笛，漸行漸遠，她惆悵；後來發現遙遠海面上出現一粒豆光，且越近越明，喔！有貨輪進港，她笑了，失與得有了平衡。她喜歡晚霞，而夕陽天天都有，美妙的景致等待是美，回憶更是永恆。（寄自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