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鮮亮麗的試衣族(上)
1994年，在我工作的律師事務所中，有一個名叫郝麗的越南裔年輕女同事，她專門負責人體傷害這一類的案件。我們大家都羨慕她有來去自由、不必坐班的工時，而且她還有年輕女性都嫉妒的包裝，一年四季從頭到腳從不穿戴重複的時髦商品。當然，同事們背後都在質疑，她一個從越南偷渡來的難民，全家都靠著政府的救濟和糧食券度日，哪來這麼多錢購買那麼多的服裝、鞋子以及名牌手提包？
同年11月，我們律所發生了奇蹟。郝麗、艾米和菲斯在同一個月都懷孕了，老闆開玩笑說是因為我們喝了律所的水，我們律所應該賣水，生意一定會更興隆。懷孕期間就連郝麗的孕婦裝也是不重複地變化花樣。
▋炫耀先生是高薪工程師
有空閒聊時，她告訴我們她懷的是第三胎， 並向我們炫耀她的先生是伯克利大學電子工程專業高材生，畢業後在灣區一家公司當高薪電子工程師。為了得到最快幅度的加薪，她先生每半年換一家公司，說著她還拿出他們的全家福，只見照片中個個穿得高貴華麗，她先生皮膚黑黑的，看上去憨厚耿直。郝麗顯得秀美幹練，小鳥依人，兩個兒子調皮可愛。讓大家都嫉妒這個富有、溫馨又和諧的幸福家庭。
為什麼郝麗會有那麼多價格不菲的名牌服裝呢？有一個周末，我和同事菲斯在離我家不遠的商場逛街，迎面走來了大腹便便的郝麗。只見她手上提著一大疊衣服，仔細一看，這些衣物不正是她穿過的嗎？我好奇地問她：「妳拿著這些衣物去乾洗嗎？」她說東西太多家裡掛不下了，要拿去處理掉一些。
這時，菲斯在邊上悄悄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再問了。回去的路上，菲斯告訴我，郝麗是非常會精打細算的一個人，我說：「那多好，不善於管理錢財的我，正好向她學學」。菲斯狡獪地笑了笑說：「她的精明妳是永遠也學不會的。」這樣一來，更加引發了我的好奇心，在我的追問下，菲斯告訴我有關郝麗的故事。
二十歲出頭的郝麗是以難民身分來到美國，在政府的補助下去大學念法律專業，並在那裡認識了同樣難民身分來美學習電子工程的阮艾迪。他長相不賴，老實本分，努力學習。郝麗一眼就看中他是個「潛力股」，於是千方百計想靠攏他。
但是內向的艾迪早已心有所屬，他暗自喜歡早年來美的遠房表妹林玲。林玲在舊金山音樂學院學習小提琴，長相清純，氣質高雅。雖然林玲已經有一個碩士研究生的法國男友，但是艾迪認為只要她一天沒結婚，他就有希望。他默默地等待著林玲，欣賞她的一舉一動，癡迷她的一顰一笑。
郝麗發現，艾迪平時下課後很少待在學校，從同學口中打聽到只要他一有空，就會去舊金山聽音樂會。這天，當艾迪剛走進音樂會會場，突然背後有人高聲喊他，回頭一看是郝麗。艾迪很吃驚地問她怎麼會在這裡？郝麗告訴他小提琴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所以只要有小提琴演奏，她一定會千方百計趕到。
▋趁機不離不棄守在身邊
艾迪則直接告訴郝麗，他喜歡小提琴是因為喜歡他的林玲表妹。郝麗馬上順水推舟，說她也喜歡林玲。艾迪信以為真，於是兩個有共同愛好的人，在學校遇見也會聊上幾句。有時相約一起去舊金山一同為林玲捧場，為她的藝術事業加油打氣。
那天，郝麗和艾迪一起去聽林玲的畢業音樂晚會，結束後林玲優雅地拉著為她鋼琴伴奏的法國男友，高調地向現場的老師和觀眾公布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畢業後他們就要結婚了，並且她已經懷有心上人的孩子了。那一剎那，郝麗心中的興高采烈與艾迪心情跌落谷底可謂是冰火兩重天。為了這件事，艾迪一直悶悶不樂，而郝麗卻趁機不離不棄地守在他身邊。
艾迪畢業後找到了一份較好的工作，就想買一棟自己的房子，但首付還差一點。郝麗知道後立刻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並不遺餘力地東拼西湊幫助艾迪。艾迪房子剛買好，郝麗又是送家具，又是送電器、皮沙發、大彩電樣樣齊全。
艾迪剛買了新房加上每月房貸，哪有閒錢償還郝麗？郝麗則安慰他說：「沒事，剛好我的租約到期了，只要你騰出一個房間讓我住，就算是我租了，滿八年後我立刻搬出去，我們之間所有的經濟帳就一筆勾銷。」艾迪一聽這可是個好辦法，房間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拿它來抵債，於是就一口答應了。
就這樣他們搬到了同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郝麗是個勤快的女孩，每天一早起床，三兩下可口的飯菜擺滿了一桌，午餐的飯盒擺在午飯袋裡，然後梳洗打扮，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就去上班了。艾迪早上起來看了這麼多好吃好喝的早餐，就自然坐下來享用，然後再帶便當出門上班。
晚上回家一開門，淡淡的飯菜香帶著他直奔餐廳，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讓他口水直流。日復一日，艾迪的胃自然而然地就被郝麗俘虜了。每當假日，郝麗還會為艾迪買些禮物和鮮花，把家裡布置得井井有條。艾迪少年喪母，缺乏母愛的他，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對待他。
▋時常捫心自問這是愛嗎
感恩節的長周末，郝麗買了一個愛情電影碟片，晚飯後和艾迪一起待在客廳觀看，看著看著郝麗把頭靠在艾迪的肩膀上，兩個年輕人如乾柴烈火，在郝麗的引導下，一下子該發生和不該發生的事，全部都發生了，事後他們自然就在一起了。艾迪雖然時常捫心自問這是愛嗎？但是郝麗的溫柔又讓他欲罷不能，一晃眼一年就過去了。
後來有一天，郝麗突然不見了，艾迪早就習慣郝麗對他的寵愛和照顧，他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被郝麗俘虜了。平時郝麗大包大攬地為艾迪提供全方位服務，一下子中斷了，他幾天見不到郝麗，心裡感到空空的。郝麗的不辭而別讓艾迪按捺不住地到處尋找她。
兩周後，艾迪終於在郝麗的工作單位樓下等到了她，他告訴郝麗自己已經愛上了她，想要和她談談，規畫一下他們以後的生活。當艾迪再一次問郝麗為什麼離開他時，郝麗說她已經懷了艾迪的孩子。但她知道他心裡還沒放下表妹，為了不讓他有心理壓力，選擇悄悄地離開，然後想自己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養大。
郝麗的回答深深觸到了艾迪的軟肋。他聽到這裡，心裡所有的防線統統決堤，於是就這樣他們定下了終身，郝麗的算盤終於如願以償。
他們選定第二年的春節辦婚禮，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他們開始計畫籌辦，並準備這幾天先去市裡把結婚證領了。就在這節骨眼上，這天突然有人敲門，郝麗看了門上的探視孔後連忙躲入屋裡，她告訴艾迪快去打發那人離開。如果那人要找我，就告訴他，你不認識我。
艾迪滿臉疑惑地打開了門，問這人是從哪裡來的？他說：「我是討債公司派來的，你是郝麗的先生嗎？我們已經調查很久了，我們的偵探查到郝麗就住在這裡。」艾迪連忙說郝麗不在，討債公司的人留下了一張法院傳票就離開了。
艾迪打開法院的文件，銀行的訴訟上面稱述：「郝麗用三個不同的名字，申請了十幾張信用卡，透支了近二十萬美元。郝麗同時也涉及盜用他人物品。」長達幾年，她幾乎每個月都會去高檔商品店大量採購高級貴重的服裝。穿後就拿回去退掉，接著又大量購買，然後又退掉。如此循環往復，幾年下來，郝麗的名字早已上了這些大品牌商店的黑名單。有七家大品牌商店都向法院申請要把她永遠逐出大門外。
▋信用卡透支還申請破產
哦！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郝麗永遠有穿不完的高級衣物，而且換來換去從不重複，原來她是一個試衣族，這種手法我還真的學不會。怪不得每次我們律所搞活動，她都是一副貴婦人打扮，一身價格不菲嶄新的高級衣物，還佩戴著高貴的手表和珠寶首飾，外加一個上萬美元的包包，在我們面前炫耀這一身的天價。我也明白了為什麼她不能坐班，每次突然來到晃一圈，凳子還沒坐熱就離開了，原來她是有苦衷的。
艾迪知道這事時十分驚訝，如果他們結婚就會面臨著他也會跟著她被列入黑名單，銀行會沒收自己所有的家當去為她抵債。這可如何是好？郝麗眼看要到手的好事給敗露了，只得對艾迪表示，她欠的錢都是花在艾迪身上和這個家。不過她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婚禮一切照舊，結婚證暫時不領，債務還是由她一人來扛。
討債公司贏了和郝麗的官司，郝麗迅速把所有她名下的銀行帳戶統統關掉，並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因為債主可以剋扣她的薪水，郝麗已經無法做固定工作，她只得用艾迪的社安號在幾家律所裡接案子回去做。 後來郝麗接二連三生了三個孩子，能幹的郝麗把家裡搞得有模有樣的，生活過得也十分滋潤。不得不說郝麗太過精明能幹，她能不計辛勞地時常去買新衣，又能厚著臉皮毫無羞恥心地一件件去退貨。還能把所有的信用卡透支到極點，用了不屬於自己的錢，還要申請破產。
郝麗伸手拿別人荷包裡的銀子從不會手軟，她花不是自己賺的錢照樣心安理得。我心中暗想，這種事，同事中的確沒人能做到。我們雖然沒有貴重的包裝，可是我們可以堂堂正正，不用東躲西藏地做人。我們沒有什麼可以炫耀，但是可以高枕無憂地過日子。那些試穿族也好，蹭穿族也罷，他們可以整年穿上各式新衣，而且從來不用花一分錢來包裝自己。但是他們抹煞了自己的良心，失去了人格。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不會任憑那些人為所欲為。（上）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