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一七)

王婷婷

我第一次吃思諾思,不知深淺,吃了一粒睡不著,又吃一粒,著急盡快入睡、盡快恢復體力,又吃了一粒。我爸突然迴光返照,說了好些話,醫生示意孫景睿通知家人。他打了七、八通電話我都沒醒,他只好打給前檯說明情況,請求她們進房間叫醒我。前檯的小姑娘拿著備用鑰匙進門,圍著我叫了好一會兒,我才恍恍惚惚坐了起來。

我睡了二十六個小時。頭暈、麻木,大腦無法運轉。表妹來酒店接我去殯儀館的路上,我又睡著了。他們在商量要不要送我去洗胃時,我醒了。但我無法思考,身體癱軟不能行動,只是怔怔地看著所有人。

表妹抱住我哭,「姊,姨夫已經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

我哥在外地出差,遇到暴雨,飛機延誤三個小時。等他到的時候,孫景睿已經辦好了所有的手續。

給我爸撿骨灰時,我才哭出來。再多不滿和怨氣,到底是父親,我滿腦子都是他的面容,我小時候的他、少女時代的、中年之後的,恍如隔世的前幾天,形同骷髏的爸爸只剩下眼前的灰燼和幾個沒燒化的骨頭。

我再也忍不住了,哭到渾身抽搐。站在遠處的孫景睿被親友們默契地或者說是有意地推到我身邊,我沒有一絲力氣,只能靠在他的肩頭飲泣。他攬住我,我無所顧忌地把所有的體重放在他身上。

春天從北京趕回來,她也在哭。雖然外公更愛繼承他姓氏的孫子,但是愛,從來不是對等交換的。父親愛我沒有愛哥哥那麼多,愛外孫女沒有愛孫子多,但他還是我的父親、春天的外公。

春天從未經歷過生死,害怕地緊緊靠著我。我攬過春天:「你再也沒有外公了,我也沒有爸爸了。」(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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