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CB魚

李慕雲

這個題目頗令人費解,其實是一九六五年我移民美國時,在紐約唐人街飯店看到貼在牆上的一道菜名,原來指的是Sea Bass魚(鱸魚);當年在唐人街,一般台山人就是這樣叫牠的。六十年前我有一件尷尬的買魚糗事,想起來還會讓自己的老面皮發燙,當時自己實在太笨了。

前幾天兒子從外州來簡訊問我,能否找到他幼時用過的那雙筷子,他想教他的洋妻子使用筷子。我們三個孩子幼時,每人都有一雙鋸短的筷子,是我把長筷子鋸短後,再用沙紙磨滑的,應該不會丟掉。在我的回言中,還加上一句我的經驗:使用筷子吃有骨魚,筷子比叉子更利索。

不知為什麼,竟然想起CB魚來。移民初期,我到達紐約後,暫時住在岳父的洗衣館。第一個周日,全家從長島小鎮出去華埠。當時餐館和洗衣館是華僑的兩大行業,所有洗衣館都在周日休息,大家從小鎮去到曼哈頓的唐人街,辦事、會友、購物或娛樂,都在那天舉行。那日黃昏後,岳父把我們帶到餐廳,吃過飯才回去。

只見餐館坐滿客人,在等著上菜時,我看見牆上貼著「白水CB魚」的紙條,問岳父是什麼,他說是魚名,等會就看到了,原來正是那晚他點的菜。後來他講解那道菜的做法,很簡單,把水燒開後,將整條魚放入水中,同時熄火,待浸在滾水中的魚熟透時,撈上來加入薑蔥,再澆上熟油和醬油即成,關鍵在魚必須新鮮才好吃。那晚我吃到的,魚肉鮮美,嫩滑可口。

後來我找到工程本行工作時,一時尚未找到合適的住處。第一次發薪日,放工後我先去唐人街,買了一瓶威士忌酒和一條CB魚回去洗衣館。因為我抵達紐約那個晚上,在洗衣館吃飯時,看見岳父斟了一杯威士忌酒給他的妻子——我妻的繼母,所以我買了同樣牌子的酒送給她,她很高興。

可是岳父一看我買回去的那條魚,就說不夠新鮮,當場叫我臉紅,那是我這輩子買的第一條魚呀。記得那日我走進魚店,告訴店員要買一條CB魚,沒有看一眼就帶回洗衣館,我怎曉得新鮮不新鮮。結果,岳父沒有燒出白水魚,而是煎成兩面黃的煎魚。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已看出我這個書生型的女婿,從未曾走近過爐邊。

回想起來那的確是事實,我幼時吃母親燒的菜,以後有個當家政教師的妻子當廚。幾十年來,我只是個洗碗的。

至三年半前,發生了一件妙事。那日我和好友同去參加大學校友茶敘,出來時,好友說要去超市買菜,還說了一句:「你真幸運,不用自己燒飯。」一言驚醒,翌日在家我就請纓當廚。用妻子的戲語來說,那是「良心發現」。其實,我心中有個念頭,要還老伴婚前的三載燒飯情。我倆原是高中三年同班,畢業後開始交往,但經歷過異地上大學的分離,嘗盡相思苦,終於盼得她歸來,同在香港工作。女友為了可以天天見面,請我每日放工後去她家吃飯,直至三年後經濟情形容許,才組織新家庭。

自從我主持廚政以來,偶爾會買一條新鮮鱸魚回來,請夫人動手,做一道有懷舊味道的白水CB魚;其他的,我堅持自己做下去,管它好吃不好吃。寄語岳父,我這個笨廚子,如今已識得什麼叫做新鮮的魚,雖然燒菜不好吃,卻不曾餓壞您的女兒。

移民 長島 華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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