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雨(五)

水仙

「理惠很爭氣,特別懂事,」陳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真切的光彩,「現在在早稻田讀經濟博士。她長得……越來越像招娣。」

窗外,雨勢已經變小,從傾盆暴雨化作了綿密細緻的雨絲。

我試圖尋找一些安慰的話:「現在不少在海外打拚的華人,都開始考慮回國養老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在中國,我現在是啥資產都沒有,戶口也早被註銷了。而且,」他指了指胸部,「這裡還留著三根支架,坐飛機都要醫院開具健康證明。」他手中的酒杯無意識地轉了一圈,「我留在東京,開個修車鋪子,日子習慣了。而且,還有理惠在這裡!」

我沒有再說話。心裡明白,那根本不是習慣,而是現實殘酷地剝離開想像後,赤裸裸的、沒了任何退路的生存。

7

凌晨一點,我們起身離開「月見亭」。陳岩執意要送我回酒店。他那把黑色長柄傘傘骨斷了三根,雨水順著破損的缺口流進我的後衣領。在一個十字路口,他忽然指向馬路對面一棟大廈外牆上的巨型電子廣告屏。

屏幕上正在循環播放JR東日本鐵路公司的宣傳片。一個穿著精緻訪問服的少女在櫻花雨中漫步,字幕打出:「いつか、帰ろう」(總有一天,要回去)。

「理惠她……下個月就要訂婚了。」他的聲音混在雨聲和電車轟鳴中,「對方是三菱UFJ銀行的正式職員,東京本地人。」綠燈亮起的瞬間,刺眼的白光劃過他寫滿風霜的臉,我清晰看見他眼角有晶瑩的水光閃爍。「那小子……上次來家裡見我,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可是,他居然……居然會背〈長恨歌〉……用中文……」(五)

華人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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