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養是一條河（二六）

瀕臨破產的集體企業試行承包制，卻無人敢接那個爛攤子，最後是琴姊站了出來。那個曾經舉著紅寶書高唱語錄歌的姑娘，開始在市場經濟的大潮裡學習摸爬滾打。她跑供銷、改工藝，硬是把一個不起眼的玻璃瓶廠，做成了市裡的納稅大戶。等到功成身退的那天，她才驚覺自己還是一個人。

熱心朋友給她安排的相親，讓她意識到了一個尷尬的現實：那些願意與她見面的男性，多半是記憶裡父輩形象的「叔叔、伯伯」。他們需要的，其實不是一個愛人，而是一個能照料晚年生活的「老伴」。

琴姊有些鬱鬱不樂。她事業有成、生活無憂，還有健康的體魄和仍算得上傲人的身材。這樣的條件，怎麼會找不到一個志趣相投、年齡相當的對象？孤勇大半輩子的琴姊偏不信這個邪，她索性走起了網上相親路線。

幾起幾落之後，她還真遇上了一個投緣的對象。那是一位移民海外多年的華人工程師，正計畫退休後葉落歸根。截然不同的人生經歷，讓年齡相仿的兩個人多了許多有趣的話題。隔著螢幕聊了三個月後，老男朋友千里迢迢飛過來見她，說她是他「年輕時想娶卻沒遇上的人」。

他們的蜜月，是在一艘駛向深藍的郵輪上度過的。夜空澄澈、海面無垠，一輪金黃的圓月從海平面緩緩攀升。在幾不可察的輕微搖晃中，琴姊閉上了雙眼，她彷彿看見另一個自己──一個身著白裙的少女，輕盈地踮起腳尖，在翻滾的浪尖上飛快地旋轉，她不害怕跌落，也不為方向羈絆。那種被大海擁抱的開闊與自由，是她過去的人生裡，連夢裡都不曾描摹過的風景。

如今，兩人已如候鳥般，攜手相伴五載。（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