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河蚌捉泥鰍的日子

姚遙崤

每個人都有童年,因為環境和家庭的關係,人人的童年生活也就大相逕庭。我小時候住在台北市信義路三段,離師大附中很近,走路不到二十分鐘,當時信義路三段甚為荒涼,我家後面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稻田。

父親服務軍旅,抗日戰爭勝利後就調駐台灣澎湖防衛司令部,我小學低年級就是在馬公度過的。後來他決定把家搬到台北,以便我們子女有機會進好的中學和大學,可是他本人並未調遷,所以沒有分配到宿舍,於是在離師大附中不遠的地方蓋了幾間屋子。

父親常年在外,幾個月才回家一兩次;母親有自己的牌友,而且對子女一向採取放任政策。因此,好玩的我,就只有在父親回家,或吃飯睡覺時,才能在家裡找得到我的影子。

國民政府剛遷到台灣的前幾年,的確是克難時期,家家都很清苦,普通家庭哪裡買得起什麼玩具?男孩子們最常玩的就是玻璃彈珠和紙牌了。店裡買得到的彈珠大都是青青藍藍的,很不起眼,好的舶來品彈珠裡有像楊桃一樣的花片,叫楊桃彈,純透明的叫水晶彈,不透明的是香港彈,身價比普通的彈珠要高出很多。

我們多半用這些好彈珠作母球,通常的玩法是在泥地上畫一個三角形,三、四個人每人放一顆或兩顆在三角形的三角和邊線上,然後每人用自己的母球去彈撞,撞出三角形外的就是戰利品。

至於紙圓牌,上面印著各種不同的人物,大概都是些三國演義、西遊記或封神榜裡的角色,重要的是在角落上印著十二生肖。玩法通常是一人作莊,旁人下注,每人發兩張牌比大小,最大的是對子,其次是順子,最小的是無爛。如此一玩下來,不到天黑看不見東西時絕不會結束。

下雨天無法出外遊玩,但那其實還是摸蚌殼的好時節。記得常常打著赤膊赤腳去灌田的水渠裡,半蹲在小河中一步一步地往前慢行,雙手在河底的泥濘中摸索。下雨時蚌殼都往上爬,一摸就著,有時腳踩到硬硬的東西,用手一摸如果不是石塊,就很可能就是河蚌。就這樣,我時常摸了一小桶巴掌大小的河蚌回家煮湯喝。

不過更好玩的還是去溝渠裡捉泥鰍,這要等天晴水淺的時候才有可能。兩、三個人選一段溝渠,挖泥巴築起一道攔水壩,在下游三到五公尺的地方也築一道同樣的泥壩,然後用水桶或臉盆把水舀掉,等水乾了,溝底爛泥露出時,好戲就上場了。

這時每人用雙手撥開爛泥,就可以看到躲在泥裡有手指般大小的泥鰍,常常一抓好幾條,有時運氣好時,還捉得到大條的鬍子魚(Catfish,鯰魚),或比泥鰍大很多、尾巴上有顆黑點的土虱魚。

當然驚險鏡頭也層出不窮,那就是不小心碰到水蛇的時候,立刻大叫一聲「蛇」通知友伴,大家不約而同一起連跳帶爬逃到岸上。回想起來也是命大,如果被蛇咬一口,尤其是毒性極強的「雨傘節」,恐怕小命都要送掉。當時膽子大也不怕,若是現在要我重作馮婦,恐怕打死也不肯了。

比蛇更可惡的是水蛭,俗稱螞蝗。螞蝗爬到皮膚上吸血通常我們都沒感覺,等到牠吸飽血跑了,會發現傷口有一條血線流下,才知道遭了毒手。因此我們捉到螞蝗時,都用一條細竹子從牠的屁股後頭穿進去,直到把整條螞蝗反穿為止。

當然有時倒楣的水蛇碰上我們時,也都一頓亂棍就地正法。後來高中生物課要做標本,我有打蛇的經驗,就打了條五花斑斕的蛇,結果恐怕是把女老師嚇著了,也沒拿到高分。

現在台灣的孩子過得可爽了,不但各式各樣的玩具垂手可得,連手機也成了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只要一打開就能玩許多遊戲,還可以同遠在天邊的朋友通話。除了極少數仍然住在農村的兒童,還能享受大自然的田園之樂外,很多城市裡長大的孩子,連活泥鰍都沒見過,我真是慶幸曾經歷過一個與眾不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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