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二）

生活總是給你意外和猝不及防，美好生活還沒有享受，馬上就來了一場天昏地暗的颶風。洛維早對他們說過，房貸最好以一個人的工資為標準，不要把兩籃子的雞蛋都放進去。但當時的紫嘉太自信了，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宇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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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嘉的車在一條荒涼的小路上顛簸了半小時，才看見包裝公司的建築。廠房和辦公樓是分開的，辦公樓像民居老房改建的，房牆欄杆，痕跡斑駁，歷經了歲月的折騰。紫嘉沒有獨立工作間，與公司的正式雇員共享一間大辦公室。大辦公室的格子間密密擠擠，像鴿子籠一樣，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

日子從春天翻到秋天，紫嘉與隔壁格子間的美國女子蘇瑞混熟了，午餐時還跟她分享自己做的煎餃。人一熟，話就多，什麼樣的八卦都可以擺到桌面上來。蘇瑞對紫嘉說，老闆麥克受過刺激，有幾分變態，心情不好就炒人，炒了又招人。有次他感恩節前聘了新人，聖誕節後又把人踢走了。蘇瑞打了個響指，一臉詭祕地笑道，就是這樣，猝不及防的快而乾脆，沒有迴旋的餘地，叫你滾蛋就滾蛋。

紫嘉從前的公司是因為效益下滑才裁員，像這種變態的老闆還真沒遭遇過。她問蘇瑞：我是合同工，會不會在合同中間突然命令我滾蛋？蘇瑞聳了聳肩，擠了擠眉說：真的難說，你得有精神準備。

美國人喜歡裝飾辦公室，盆栽的植物、瓶子裡供著的玫瑰，兒女信手的塗鴉、與配偶相擁的甜蜜照片……都是溫馨可愛的裝飾品。但是在這家公司，紫嘉看見許多人的辦公桌上只有電腦和文件。紫嘉對蘇瑞說：這個理解，當你突然被一腳踢開，還要回辦公室收拾一堆裝飾品，那種尷尬和狼狽，不想也罷。

聽聞被裁，臉發青、眼發黑，瑟瑟微抖的手，脆弱的人生猝不及防，充滿了傷痛。傷痛攪動著委屈，像竹籤子插在胸口上，也像光腳走在滾燙的石頭小路。紫嘉後來親眼目睹，幾個同事被叫進麥克的辦公室，然後黑雲慘淡地出來，有的臉上還有淚痕。紫嘉心想，自己或許也有這一天，辦公桌不放私人物品，最多一個喝水的杯子，到時候收拾起來乾脆俐落。

紫嘉對蘇瑞說：麥克金髮碧眼、英俊瀟灑，是吸引女性的男人，怎麼會有那麼狠毒的心腸？蘇瑞聽了，神祕一笑低聲問：怎麼了，你想睡他嗎？紫嘉臉色變了，她說她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蘇瑞又說，她在公司幹了八年，算是老員工。麥克最初也正常，沒患這樣的癲狂症。他曾經非常器重一個員工，那是個銷售天才，給公司創造了巨大價值。麥克給他許多特權，比如他可以吃三個小時的午餐，出差都是坐商務艙或者頭等艙。但他還是被外面的誘惑拐走了，說走就走，還把經手的專案帶走。麥克氣得心臟病發作，差點踏上天堂的路，自那以後，變得冷漠無情。

還有一件事讓麥克深受打擊。麥克全心撲在事業上，那方面也不給勁。妻子寂寞出牆，居然跟空調工好上了，還被他堵了床。妻子不思悔改，乾脆一錯到底，跟空調工跑了。當然沒有白跑，知道他有錢，自己不出面，找了個律師跟他周旋到底。你說他的心態能不扭曲嗎？

蘇瑞說得眉飛色舞，紫嘉也聽得津津有味。紫嘉後來一琢磨，覺得哪兒不對勁，你說這蘇瑞一個電腦繪圖員，怎麼知道領導那麼多祕密？那些敏感的隱私、見不得光的故事，她是聽誰說的？公司裡男人多，零星的幾個女人也不愛說閒話，根本就沒有八卦的氛圍。

大家都在努力工作，誰也不想中途被開掉。紫嘉跟麥克接觸的時間長了，她尊敬他，並不認可蘇瑞形容的變態和癲狂。他業務精強，也善於用人。有次紫嘉剛完成一個項目，麥克發了個電郵讓她去趟辦公室。紫嘉心慌氣急，想肯定要被他踢走，於是做好準備，挺直了身子，讓自己走得比較有風骨。

麥克一臉溫和的笑，告訴紫嘉，非常滿意她的工作，然後又問她會不會JAVA和SQL，紫嘉信心百倍告訴他，她做過JAVA和SQL的數據搜尋項目，而且拿下了Oracle的系列證書。紫嘉看見麥克的眼睛閃出明亮耀眼的光，立即問紫嘉，願不願意成為公司的正式員工。紫嘉驚喜說，當然願意。

麥克的聲音乾脆明快：那好，我們今天就簽合同！當然你也不用馬上簽，把合同帶回家，給你家人看一下。股票問題可以問我，醫療保險之類的問題向人事部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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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嘉從麥克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發現蘇瑞眼睛瞪得大大的，把她從頭掃到腳，像是在研究出土文物。紫嘉懂蘇瑞的好奇，直接告訴蘇瑞：麥克沒有炒我，還給我轉正，因為我會SQL數據庫程式設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