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哥，你們好嗎？

川普再次回歸白宮，可以形容成狂風襲來、巨浪翻滾，先是退出氣候協議和自由貿易協定，一會兒揚言要吞併加拿大，一會兒又想強占巴拿馬運河和格陵蘭島，眾多國家惶恐不安，不知道怎樣面對。除夕前後，政府以山呼海嘯的陣勢，突襲抓捕非法移民，一個個送上軍用飛機，鏡頭裡一個小女孩，安靜地跟隨她戴了手銬腳銬的母親上了飛機。

面對此景，我胸口一震，情緒跌宕起伏。我贊成川普政府關閉邊境，打擊非法移民犯罪，但我也知道，非法移民者中，大多數為貧苦大眾，只是想尋求美好生活，千山萬水到了美國，幹最苦的活，拿最低的工資。

二十八年前，我還是學生，那時候的美國對留學生寬容熱情，我在學校圖書館打工，就可以免掉昂貴的學費。周末在福州人開的中餐館打工，一天的收入就可以應付一周的生活費。我記得中餐館有好幾個墨西哥偷渡來的工人，眾人統稱他們為：阿米哥（Amigo，西班牙語，朋友的意思）。阿米哥們吃苦耐勞，從切肉到刷碗，再到掃廁所，什麼髒活累活都扛得下來。

記得有一次，大廚因為待遇跟老闆吵翻了，在廚房大罵不幹了，餐廳裡的客人排著隊，湧來一波又一波，怎麼辦？氣急敗壞的老闆只好讓阿米哥頂上去，先應付一天再說。老闆的餐館是自助餐，每天就是那些炒飯、炸雞、春捲、酸辣湯，阿米哥在廚房打雜，看多也知道怎麼做，解了老闆的燃眉之急。

老闆乾脆雇阿米哥當長工，包吃包住，住在老闆家裡，一個月兩千五百美元，阿米哥不打麻將、不鬧漲工資，老闆很滿意。老闆家裡的華人長工跟阿米哥待久了，也學會了西班牙語，幾年下來，日常的溝通沒有問題。阿米哥健談，常跟我們聊天，他們來美國當然是偷渡，那年代很自由，給人蛇集團兩百美元，就坐車進入美國打工，在美國掙了一年的錢，聖誕節回老家休息半月，再花個兩百美元坐車回去，反正來去自由，說走就走。我當時聽著他們的故事，想起中國的民工去深圳打工，到春節便返鄉跟親人團聚。

那時自由如風，穿越高牆與疆界，雖然偷渡和黑工違背美國法律，但移民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殺人放火，你想幹啥就幹啥。美國媒體一直都承認，非法移民的奉獻融入了美國的發展和繁榮。

美國人常說，「That was then, this is now.」（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一百年前的歐洲人，只要能拿到一張船票去美國，下了船就可以當美國人。現在呢？就在二○二五年的大年初一，聯邦特工在佛羅里達（Florida）截獲了二十六名中國偷渡客。個人如此渺小，時代的颶風席捲而過，裹挾一切，一粒沙落在身上，剎那間刀山火海。如果放在二十八年前，他們下了車就可以打工，賺下兩三年的血汗錢，找律師把身分搞定，就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翱翔。

三十年河東河西，一回頭，故人難尋，歲月的洪流中，那些曾與我一起打工的阿米哥，命運的軌跡曾讓我們相遇，彼此的光影交織了難忘的風景，你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