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四十年前，外子在美國西南部小鎮一所學校就讀研究所，陪讀的日子既單調又清苦，拿著新台幣四十元換美金一元令人心疼，除了省錢之外，最好能開源。

當時八千人的小鎮，只有一家中國餐館，一名留學生已經捷足先登當侍應生了。老闆惜孟（化名）來自香港，娶了美國太太，大他二十餘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闆是為了拿身分而結婚；女方說，二次大戰時她的前夫去中國作戰，開飛機時被中國共產黨炸死了。後來惜孟什麼時候跑掉的？我們沒人知道，直到餐館換了一個老闆才被發現。這個餐館新老闆交了一個墨西哥裔女友，聽說是大學生，常常把門鎖上南下去找女朋友，生意也不顧了。

小鎮唯一的一條二十五號公路，南來北往必經，那時路邊有一家名為Vagabond餐廳，老闆是台山人，娶了一個印第安人當老婆，餐廳旁開烈酒店，一個有綠卡的留學生太太在那裡打工賣酒。餐廳外面有汽車旅館，是同一個老闆開的，老闆在自家的旅店偷情，事後叫賣酒的店員給一瓶洋酒當賞賜，他不知道是留學生太太在留學生圈爆的料。

一個念電腦系的男學生跑去餐廳客串當廚師，西餐不難學，食物煮熟後旁邊放調味醬就好了，例如炸薯條放番茄醬、煎牛排放A1醬、炸魚排放塔塔醬（Tartar sauce）。大廚也是中國人，從南美洲來的會簡單的西班牙語，老闆想給他找女朋友結婚好辦身分，餐廳裡有個女侍應已有一個女兒，可惜年紀比廚師大太多，東方人比較老實也較保守。

我也跑去當侍應生，在那裡打工的老美教我調千島沙拉醬（Thousand Island dressing），作法是將桶裝的沙拉醬加入糖和白醋。我剛開始打工時，也鬧了不少笑話，有一回年輕男客人點長島紅茶，我說有冰紅茶、可樂之類的飲料，那個人一臉驚訝，沒遇見這麼不上道的侍應生。還有一回和客人講話時，我沒看清楚，直接把啤酒倒入他的水杯。

餐廳裡有酒吧，有一個女酒保寶拉（Paula）膚色較深，有個皮膚白皙的小女孩叫她媽咪，酒保上班時，她媽媽就看顧這個外孫女。我那時搞不清楚為什麼小女孩如此白皙漂亮？也沒見過她的爹地。後來才聽說，酒保和來此念書的大學生談戀愛，後來鬧翻了，男主角也畢業離開學校。小女孩就跟著母親和外祖母一起生活，媽媽晚上當調酒師賺點錢，小女孩約五歲，長得很可愛。

小鎮上只有IGA和Safeway兩家超級市場，想要添購東方人雜貨，就得開車往北一個小時外的亞洲雜貨店，這是在我們單調生活中，最令人興奮的外出活動。窗外風景單調，愈接近大城市，路人、車輛也愈多，我們的心情也跟著興奮起來。如果沒有和其他人共乘，老公會帶我去逛街，阮囊羞澀也不敢買什麼奢侈品，能吃到Sbarro Pizza義大利薄餅或中式快餐就很高興了。

兩年後，我們把所有家當裝進一輛福特二手汽車，橫跨美國開車去東部，開往一個不可知的未來。留學生涯雖然窮酸，在小鎮生活的點點滴滴卻很難忘，回憶中有淚有笑，簡單的生活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