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神州大陸

丹梧

為了參加首度在中國舉辦的「世界菸草科學研究組織」年會,一九八八年八月,我從印尼飛到香港再轉機進入廣州。當時台灣剛准許人民回大陸探親,在啓德機場,看到許多來自台灣的老兵,他們不懂廣東話及英語,到處問人如何搭機,有轉機走錯閘口,有旅行文件不齊全的,狼狽之象,令人同情。

當飛機在廣州白雲機場落地的那一剎那,我的感覺就好像「浮萍回到了大澤」,雖然對大陸採用的「簡體字」很不習慣,但從小只能在課本上念中國地理,現在可以站在神州的土地上;從小只能在課本上念中國歷史,現在可以親身見證中國的歷史,這種感覺令我興奮不已!

曾與幾位背景各異的華僑,談起第一次回大陸的經驗,大家都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流著中國人的血液,或是曾經受中國文化的薰陶,以一個海外華人第一步踏上神州土地,立刻有同文同種的歸屬感。」 出生在台灣的我,雖已旅居美國及印尼多年,也有這種心情,筆墨無法形容的震撼。

我們經過「中國邊防」(移民局)後,正找不到托運行李的轉盤,說時遲那時快,門口開處,一隊「苦力挑夫」用木桿挑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袋,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他們往回十幾趟,總算把所有行李搬到大廳的地面上。誰都不能想像,三十幾年後的今天,中國現代機場如雨後春筍,設備則日新月異。

廣州是歷史名城,秦始皇統一天下設南海郡,廣州就叫「番禹」。它地處珠江三角洲海口,是中國最早開發的城市。相傳周朝時,古稱「百越」的廣州災荒,人民無以為生,這時從南海漂來了五隻小羊,載著五位口銜稻穗的仙人,將稻穗贈給人民種植,從此人們豐衣足食。仙人離去後,五隻小羊依戀人間,留了下來,所以廣州叫「五羊城」,又簡稱為「穗」。

廣州是中國革命的搖籃,市郊的「黃花崗烈士墓」就是實證。一九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農曆三月二十九日),黃興在廣州發動反清武裝行動,有七十二位青年才俊在那天喪生,其中有寫「與妻訣別書」的林覺民烈士。在台灣,我們誤把農曆三月二十九日當國曆,定該日為「青年節」,以紀念為革命而犧牲的愛國青年。廣州市郊有民初蔣介石創辦的「黃埔軍校」,這學校培育了許多中國近代的將領,林彪、陳誠等皆畢業於此。

毛澤東死後不久,江青等四人幫被捕,一九七七年鄧小平上台,力主「改革開放」,在靠近香港的地方設立「深圳經濟特區」,招徠外商投資設廠。十年來,廣州因為天時地利,成為中國最早開發的沿海大城。當時廣州已有三個國際級的大旅館:「白天鵝賓館」、「中國酒店」及「花園大酒店」。我參加的世界菸草科研年會,就在花園大酒店舉行,我們就下榻在這旅店。

雖是最早開發的沿海大城,廣州市區除了幾家大酒店之外,其他的建設實在乏善可陳。我們所住的酒店禁止本國人自由出入,儼然是清末「上海租界」的再版。出酒店便有黑市生意人要我們將美金換成人民幣或外匯券。街上汽車稀少,最主要交通是腳踏車。

從海外花花世界來訪的旅客,一定會注意到本地居民的樸實,男的穿著白衣黑褲,女的清湯掛麵,白衣黑裙。幾年前聽過一則故事:中國民航機初飛到國外的時候,空中小姐利用空暇時間,在飛機的化妝室用眉筆畫眉,塗胭脂,顧影自憐一番,再洗盡鉛華,從化妝室出來為旅客服務。起先我以為這是外國人編排譏笑中國人,到廣州後,開始相信這故事的可能性。

大會安排到佛山陶瓷手工藝品工廠參觀,我們遇到一位極有天賦的玉石雕刻家,他的一些作品已列入國寶級,只供陳列不能賣出。大概是因為我們是整個參觀團體中唯一會講中文的旅客,這位雕刻家特地拿出他利用工作閒暇,在一顆核桃上雕刻的百馬圖,讓我們觀賞。在放大鏡底下,可看見每隻馬姿勢不同,栩栩若生。我們對該核桃愛不釋手,用十元美金向他索買,他高興地答應了,但條件是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我當時很同情這位藝術家,在共產制度下,連他自己的作品都不能自由買賣,真是太可憐了。

記得八○年初,有位親左的教授到大陸探親歸來,告訴我:「老蔣有一萬個不是,但是反共倒是反對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他的回答很簡單:「我跟太太一生為了兩個子女打拚,六十歲還不能退休;共產黨竟然相信,憑著一個政黨的力量,可以養活並教育十多億人口。」

核桃 香港 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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