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真理部」 挑戰新聞自由底線

川普政府與媒體的衝突，外界往往以為只是火爆語言、互噴口水，但真正危險的並非那些刺耳的推文，而是政府公權力如何被動員，用司法、行政與資本力量，把新聞自由推向滑坡。當白宮在11月底自行設立「事實查核」網站，以官方身分審定哪些報導「真」、哪些「假」時，美國原本建立在資訊透明與權力制衡上的民主基礎，其實已被悄悄改寫。

川普的戰略一向直白：他把自己定位為「唯一可信來源」，並把所有不利於他的報導定義為「假新聞」。白宮的事實查核網站更是這項策略的制度化工具。網站不只逐條批判主流媒體的內容，甚至配合川普慣用的羞辱語言，把媒體描述為蓄意傷害國家的「敵意集團」。這些字眼看似情緒化，其實經精準設計，用國家資源強調「總統才是事實的裁判」。民主社會建立在「公民能取得多元且不受政府干預的資訊」這項前提上，而白宮以行政力量主導「官方真相」，等於在這個前提上鑿出第一道裂縫。

更令人警覺的是，川普政府不只是用語言進行攻擊，而是動用了司法和行政權力，讓媒體付出實質代價。川普本人與競選團隊多次以誹謗為由控告「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CNN」等媒體，但目的從來不是贏官司，而是製造寒蟬效應。對新聞機構而言，光是法律成本就足以逼迫內部重新衡量「是否值得報導這則會惹怒總統的新聞」。在制度層面，司法部也提高洩密調查力度，對記者與消息來源的保護急速倒退，開始撤銷原本「不侵犯新聞自由」的政策。這些措施雖未明言針對特定媒體，效果卻是一樣的：讓記者更不敢監督政府。

行政部門的介入更是直接，白宮不只限制記者提問、撤銷通行證，還重寫採訪規則，藉制度重新塑造記者團的組成。國防部以簽署公約為藉口，取消紐時和CNN等媒體記者在五角大廈的辦公空間，聯邦通訊委員會則曾公開討論是否應吊銷CBS授權；司法部阻擋AT&T併購時代華納的動作，更被外界普遍解讀為針對CNN的母公司時代華納。這些措施看似分散，但都指向同一結果：政府將行政裁量權化為政治工具，讓主流媒體的營運環境不斷被擠壓。

資本市場的控制，更凸顯新聞自由所面臨的結構性威脅。當白宮持續公開點名企業與媒體，甚至在社群平台上羞辱企業高層，美國原本以市場力量制衡政府的傳統就隨之動搖。一些企業出於政治風險考量，逐步避開與政府「關係不佳」的媒體，廣告投放與合作案的走向，開始受到政治氣候左右。

語言暴力的動員作用更是深遠。川普把媒體稱為「人民的敵人」，這句話在政治史上從不是無害的措辭，而是許多威權政府用來打擊異議的標準語彙。當總統站在講台上鼓動群眾對記者噓罵、嘲諷，甚至容忍打斷記者提問的行為，民間仇視媒體的氛圍便不斷增強。新聞自由的受損，並不是抽象的制度衰退，而是具體的安全風險與社會撕裂。

把上述種種措施放在一起，就能看出川普政府的整體策略：以語言攻擊摧毀媒體信任，以司法施壓製造寒蟬效應，以行政干預扭曲採訪環境，以資本影響重塑媒體生態，再以官方「事實查核」奪走資訊定義權。這種多線並行的政治工程，不僅削弱媒體作為監督者的功能，也使美國多年來以之為傲的新聞自由開始下滑，公共辯論也將被情緒與忠誠綁架。

當政府自封為真相裁判者，「真相」這個民主的核心價值，開始被權力者壟斷。若這種趨勢持續，美國將在不知不覺中滑向一種外表仍保有選舉制度、內裡卻逐漸侵蝕自由的競爭型專制。民主的防線是否能重新穩固，取決於社會是否意識到這場危機的本質：新聞自由不是政府賞賜，而是社會必須堅守的底線。